林景兰和周惠走近,站到举着牌子的年轻男人眼前,却看到年轻男人仍旧伸长脖子朝远处张望,甚至觉得站在眼前的林景兰和周惠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脚下微移两步,离林景兰和周惠远了一点。林景兰诧异,她和周惠径直朝着对面的男人走过来,他怎么就没看见她俩?林景兰轻咳一声,“你好,请问你是顾奇吗?”全神贯注找人的顾奇,听到近在咫尺响起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目光扫过周惠与林景兰,即使拼命控制,脸上还是浮现出惊愕不已的神色。好半天后,顾奇才看着周惠说道,“林老师您好,没想到您是位女性,我刚才一直在找——”顾奇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补救到,“我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我看您在学术上的成就,以为您得五六十岁呢。”顾奇自认为这句话是在夸林老师年轻有为,林老师听到肯定高兴,能补救一下他刚才不小心说出口的以为林老师是男人的话。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后,对面站着的“林老师”依旧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明白顾奇在说什么。“林老师”身旁的小女孩表情也很是诡异。顾奇的视线移到小女孩身上,看到小女孩的眉眼与“林老师”很有几分相似,心中顿时了然,“林老师,这是您的女儿吧?长得和您真像。”顾奇看见对面的“林老师”与她的女儿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手接过“林老师”手中的行李,示意跟着他往前走,说到,“车站人多,我们边走边说。”林景兰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对顾奇伸出手来,“顾师兄,你好,我是林景兰。”顾奇目光移动,落在林景兰脸上,眼中都是茫然,直愣愣地盯着林景兰看,似乎没有听明白林景兰的话。半晌后,顾奇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指着林景兰,“你,你说什么?你是林景兰?不……不是……我是说,您是林景兰?”林景兰被顾奇的反应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顾师兄,我是林景兰。”又指着身旁的周惠说,“这是家母。”顾奇瞪大双眼,如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发表过好几篇论文、能想出节能灶这样的技术创新、专利申请写得如此优秀、书信来往中对他大有帮助的那个他崇拜敬仰的“林老师”,竟然是眼前的这个一脸青涩的小丫头?他本以为青山中学的“林老师”会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一直对机械和能源领域感兴趣,积累几十年,才能在论文和专利上取得这么大的成果……他刚才误以为林景兰的母亲是林景兰时,就已经惊讶不已了,因为林景兰的母亲看起来也就刚四十岁,还是一个女人。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林景兰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然而事实在眼前,由不得顾奇不相信,他听到林景兰对他说,“顾师兄,您是误会我是青山中学的老师了?”林景兰笑道,“不是的,我是青山中学的学生,今年刚高考完。”顾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在林景兰和她母亲面前出丑,他想微笑,却只是脸上抽搐一下,对周惠和林景兰说道,“车站在那边,你们跟我来。”坐上车后,顾奇依旧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林景兰和她的母亲,视线每落到林景兰身上,看到她娇小的身量、青涩稚嫩的脸,就慌忙将视线移开。顾奇自我安慰道,不是他心理太脆弱,任是谁突然间得知心中德高望重、硕果累累的老教师,突然变成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小姑娘,一时间都难以接受。林景兰开口,“顾师兄——”顾奇连忙打断她,“不用叫我师兄,叫我的名字顾奇就好,不敢当师兄这个称呼。不敢当。”林景兰茫然地看着顾奇,“师兄干嘛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比我高好几届……”顾奇心中苦涩,虽然他是比林景兰高好几届,但是林景兰的知识与科研能力都远远高于他,之前更一直是林景兰在提点和帮助他,之前他称呼林景兰一直都是用“您”,现在他又哪里敢当这声师兄?不过顾奇一愣,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想,“你今年高考……那考上的大学是清华?”林景兰点头,笑道,“是的,回头入学后,没准还需要麻烦师兄呢。”顾奇心中先是惊讶,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他自己这样的尚且能考上清华,林景兰比他优秀得多,清华自然是手到擒来。既然是同校,那林景兰叫他一声师兄,真是再正常不过。顾奇问道,“那你读的是什么专业?”林景兰回答,“能源。”顾奇一愣,意外地看着林景兰,林景兰竟然也选择了能源专业?竟然和他还是同一个专业!林景兰看着顾奇惊讶的眼神,笑道,“顾师兄很意外吗?我以为顾师兄能猜到呢,毕竟我之前发表过两篇论文,都是能源领域的。”顾奇这才恍然大悟,林景兰发表的论文和申请的专利,的确都是他们能源专业领域的,否则也不会由他的导师张教授来审稿,他也没机会接触到林景兰。只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他所在的能源专业里,几乎全是男生,林景兰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怎么会对这个专业感兴趣?说实话,他们专业免不了要和大型的机械,煤炭、石油、各种生物质能打交道,很多时候是又累又脏。而且不仅是能源,所有的工科专业里几乎全都是男生,女生们都会选择文科商科,根本不会选择又苦又累的工科。不过顾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以看待普通小姑娘的方式来看待林景兰,他可没有忘记林景兰究竟有多厉害,还没上大学就如此,等到大学毕业后……顾奇根本不敢想象。林景兰看到顾奇半天不说话,眼神也变得散乱起来,知道他是走神了,问道,“顾师兄,你找的是哪个招待所?”林景兰早在来北京前,就写信拜托顾奇来车站接她和周惠,也拜托顾奇提前找好招待所,要离清华近的、条件好的,贵一些倒是无所谓。林景兰其实不爱麻烦人,但是现在不比几十年后,在网上订好宾馆就能出门,无论国内国外,订好机票酒店就行。如今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要是没有人接待帮忙,会十分不便。不过林景兰发现,现在的她和前世相比,其实对于“受人恩惠”这件事上看开了很多,细想其原因,大概是如今的她也能为别人提供很多帮助,因此在被别人帮助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那么诚惶诚恐,反而觉得互相帮助才是双赢。顾师兄忙回过神来,回答林景兰的问题,“成君招待所,离清华很近,走上十分钟就到清华门口了,环境也很好,就是价钱比其他招待所稍微贵一点。”林景兰笑道,“多谢师兄。”三人下车又步行到成君招待所后,林景兰发现顾师兄完全是按照她信中对招待所的要求找的,屋里干净整洁,在招待所门口就能望见清华大门。招待所里的房间很宽敞,窗明几净,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招进来,照得林景兰的心情都舒畅起来。周惠等顾奇离开后,扯着林景兰问道,“景兰,这里是不是太贵了?住一晚上的钱都够——”林景兰笑眯眯地打断周惠,“住的舒心就行,挣钱不就是为了花么。”周惠和林景兰之间,一向是林景兰做主,周惠闻言,也就没再说什么。不过林景兰发现,周惠其实是很喜欢这间招待所的,毕竟好坏谁都会分辨,招待所里的房间可比林山和周惠的那个狭窄逼仄的家舒服多了。林景兰趁着周惠收拾行李的功夫,进到卫生间里冲了个澡,一路风尘仆仆,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的,林景兰浑身都是汗。林景兰洗澡出来,周惠早已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了,对着林景兰抱怨道,“你这个丫头真是的,什么都不让带,穷家富路,你倒好,连衣服都不让带几件……”林景兰笑道,“不带那些衣服,咱们在北京买新的穿。”周惠瞪林景兰一眼,“就你大方。”转身也去卫生间洗澡了。林景兰躺在床上,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周惠出来,正诧异周惠怎么洗了这么久,就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歌声。周惠哼唱着林景兰从未听过的小调,轻快明亮,林景兰第一次听到周惠的歌声,惊讶地发现周惠唱歌如此动听。林景兰抿唇一笑,看来周惠真的很高兴。好半天后,周惠终于洗完澡出来,一张脸在热水热气的蒸腾下变得红润。林景兰发现周惠其实十分漂亮,她心中一哂,也对,她自己的五官都遗传自周惠,有七八分相似,周惠又怎么会长得丑?只是之前周惠脸上总是挂着哀愁不已、担惊受怕的神色,无论她有几分美貌,也全都被掩盖下去了。周惠也累了,往床上一躺,和林景兰一起闭上眼小睡。.次日一大早,周惠就拉着林景兰出门,“你不是要找房子租吗?咱俩赶紧去,早一天租到房子,就少住一天招待所。睡一晚上不少钱就没了,心疼的我都睡不好觉。在招待所里真是坐着也心疼,躺着也心疼,洗个澡站着我都心疼。”林景兰撇嘴,心中想到,周惠昨晚明明睡得不能再好,她半夜醒来好几次,都见周惠在一旁酣睡,呼吸均匀平缓。还说什么洗个澡站着也心疼,昨晚周惠洗澡的时候明明高兴地都唱起歌来了。林景兰也不说破,她也想早点找到合适的房子,租下来就放心了。刚走出招待所大门,林景兰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影,脚步就一顿,她诧异道,“顾师兄?你一大早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