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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弟,我与你讲个典故。”卫峥笑看着白起道,后者闻言好奇的看向对方,静等下文。
“故事发生在楚国。”卫峥微笑的先后看向左右两边的白起和姜牧,继续道:“一日,楚国宣王问群臣,曰:寡人闻之诸国惟惧我大楚之令尹大人,果真如此?为何?”
“一时间楚国群臣竟是无人回答。彼时,楚臣江乙却如此道来,曰:一猛虎四处寻野兽以果腹,捕获一狐狸。狐狸道来,曰:你不能吃我,吾乃上天派做百兽之首领,若吃掉我便是违背上天指令,如若不信你我同行观之,且看群兽见我,敢有不溃逃者呼?”
卫峥顿了顿,看着白起微笑道:“猛虎不信,便与狐狸同行,群兽一见猛虎无不纷纷溃逃,猛虎便信以为真。楚臣答宣王曰:北方诸侯畏惧昭奚恤独揽大权不假,实际确乃畏惧我王,畏惧我楚国王师。乃犹若群兽畏惧猛虎也,昭奚恤者,狐假虎威也,然哉——!”
“哈哈哈~~”卫峥说完便朗笑一声。
一旁的姜牧忍不住先开口道:“公子此策虽奇,确是赌国,下下之策也。”
“此为下策,姜卿可有图谋强国之上策——?”卫峥瞥了眼姜牧,不咸不淡的说道,言语间不怒自威,姜牧顿时悻悻然的低头闭嘴。
卫峥若即若无地冷哼一声,又道:“大争之世,实力说话。不争或可苟活三日,然灭国之日终将临至。凡有血气,必有争心,我姬川岂是子男劲那等眼睁睁目睹国灭而无动于衷却贪图苟活之辈?”
说着,卫峥忽然玩味的看向姜牧,道:“姜卿可是已然断定我卫国之国运必衰败?可是已然断定我姬川无强卫国之能力否?亦或是……姜卿后悔矣?”
姜牧一听这话顿时吓的全身一颤,若不是在马上恐怕已经匍匐在地,只见他战战巍巍的连忙说道:“公子殿下恕罪,微臣并非此意,臣……”
“本公子明事理矣!姜卿实乃忧国之言,是为忠言逆耳。”卫峥打断他的话,以托着长长的尾音说来,侧头满面笑容的补充道:“如此。卿言恕罪……何罪之有——?”
“呃……”姜牧有些错愕,不知该如何回话。心中汗颜不止,这位少主还没当上国君就这么难以应付,喜怒无常,言无以对之,不按套路出牌,还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大压力。一时间五味杂陈,这样的君主一看就是雄主之姿,自恃眼观非凡的姜牧把这位少主和帝丘的那位对比了一番,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用后世的话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深得经商之道的姜牧清楚,这样的奇珍之货,早投资就越丰硕,现在发现的人不多,等发现的人多了,届时收益就要大打折扣了。
但又让他犹豫不决的是,这位少主的智慧和谋略与其雄心之大也是经天纬地,刚刚的一番切身经历无疑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站队了就不要轻易摇摆,更不要想着不会被察觉。
“赌了——!”姜牧心道,少主都敢以赌国之,自己还怕个鸟?心意已决便下定决心,姜牧挣扎了许久终于全身都放松了。
卫峥的余光始终盯着姜牧的神情变化,见此表情心中大定,便不再关注。
连小小一个臣子都慑服不了,还谈什么振长策而驭宇内,统四海而驭八荒?还谈什么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起弟?你怎不说话了?”卫峥这才发现,这一路上白起都没有说话。
惟闻卫峥问话,白起便收起了思绪继而说道:“兄长引出狐假虎威之典故。便是说我卫国犹若狐狸,这天下诸侯为群兽,而秦国为猛虎。然则,这天下诸般王侯未必是愚昧之群兽,莫不看得出卫国是在行的狐假虎威啊,如此狐假虎威又有何用之?白起不解,望兄长解惑!”
“当然有用——!”卫峥点点头,忽然侧头微微前倾身子面朝向白起,笑道:“卫国是狐狸不假,行的狐假虎威之事也不假,天下诸般王侯莫不能看出我是在行的狐假虎威亦是不假。然则,起弟可知秦国这头猛虎确是不会吃卫国这只狐狸耳——!”
卫峥大手一甩,五指大开,袖袍争鸣一响而充满自信的说道:“非但不吃,反而要加以保护它,助它强大。何也?概因为秦国看中的是整个天下,然今之秦国虽为天下首强却仍无灭一国之力,亦尚无一统天下之能,而桑丘与齐国一役大败更是挫其锐气,便是告诉天下人,虎狼之秦亦非不可战胜之,自此以秦王的雄略必然改变其策略。”
“敌者之敌,我之友人也!小如一方氏族尚且如此,何况一国哉——!”卫峥再道:“秦之于山东列国诸侯而言乃大敌,若我之敌亦为秦国之敌,秦卫两国则有共敌,如此,起弟以为秦卫两国可有共利否?”
“有!”白起言简意赅的说。
“那便是了。”卫峥朗声一笑,不管在一旁沉思不语的姜牧,又说道:“如此,强秦助卫,又何尝不是助秦于己?一个混乱的中原于秦有利,而我卫国则可趁机浑水摸鱼,天上可不会掉馅饼,秦王更不是老好人,秦助我复国又何尝不是因此目的而利用之?确切直言不过是我与秦王相互利用罢了(liao),如此全矣——!”
“明白了。”白起慢悠悠的点头,已恍然大悟,此时的白起已经完全站在了兄长,站在了卫国的角度去衡量问题,便顺着卫峥的思想往下补充说道:“在卫国尚未能对秦构成威胁之际,秦卫之盟便是铁盟,有秦的震慑,魏国不敢动,而我卫国携大义收复旧有封地,天下诸国惟能旁观之。”
“不错——!”卫峥点点头,说道:“非但如此,秦国反而会帮助卫国声援卫国,乃至赠财货辎重等物资以卫国去夺回失地,如此一来秦便可做到无需出一兵一卒,秦剑亦可不饮血即可达到搅乱山东列国之图谋,山东诸国打的欢快、局势越乱于秦便是利。然,没有实力的盟国是无法搅乱山东局势,还不如舍弃,所以秦国助我复国是一次尝试投资。”
“如姜卿之言,秦王亦视我为奇货也,或可居之而用之。”一脸笑意的卫峥看向姜牧,后者闻言有些尴尬不已,唯有赔笑,听到两人谈话的姜牧心中一阵恍然,原来这一切都已经被少主算计好的,而非一时糊涂而逞强啊。
卫峥不在意姜牧的尴尬,继续说道:“若我展现一定能力,秦便可进一步鼎力支持而助我强国,若我复国后如伪侯子男劲一般碌碌无为者,秦王便毫不犹豫舍弃之。秦王把我当作他的一枚棋子不假,但更可悲者是连棋子都做不了的弃子,更何况棋手?我并不介意一段时间当秦王手中的棋子,区别只在于我有利否,有利便可行之。”
“秦国欲借我之手于卫国搅乱中原局势,而我则是借助秦国图强卫国,大家都清楚,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仅此而已罢了。”
说了一大通的卫峥慵懒式的轻笑,目光遥望前方,已然看到了城池的身影,悠悠然的说道:“秦王竭力助我复国,赞成我夺回失地,虽合我意,却也是笑里藏刀。若我图强卫国,收回失地必然开罪魏国,加以卫境地处中原腹地,居天下中,历来便是四争之地。秦王自认为卫国从此无法离开秦国,只能依赖秦国,若秦国不再为我依靠,便是中原诸国尤其是魏国的盘中餐,说白了没有秦国这颗大树的卫国随时可灭,秦王便以为如此可死死捏住我要害,视为傀儡而为秦牟利之。”
白起默默的点头不语,姜牧闻少主此番洞若观火之言,深感震撼,进一步觉得跟对人了。
卫峥忽然冷笑道:“只是当真如此吗?非也——!”
嗯?
白起与姜牧不约而同的看向卫峥,后者轻笑道:“不用太久,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定能带领卫国重回先君武公时代的国力,十年之后卫国便是天下第八雄主。”
卫峥很清楚,这三五年是卫国崛起的千载难逢之机,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趁机图强崛起的机会。因为五年之后,公孙衍将成功联合五国合纵攻秦,也是第一次合纵攻秦的开端,在发动攻秦之战前期的这几年,便是卫国能够得以摆脱存国或灭国由他国来决定的局面。
五年之后,想要灭卫国者必然是魏国,而首次攻秦失败让魏国进一步遭到沉重打击,此消彼长之下,魏国若是把矛头指向自己便会发现,东边那个几乎被天下忽视数百年的卫国,曾经的附庸在五年之后已然为国之一方小霸,再也不是天下诸国说灭就能翻手覆灭的了。
紧接着的一句话让姜牧震骇,让白起振奋不已的话,只见卫峥自信而豪气万丈的说道:“回国便是侯、五年可称公、十年必称王、二十年后吾欲图天下霸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