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见北山灯火通明,噪杂热闹,有人用推车推着木材石块,有人在高高的阁楼之上添砖加瓦,雕梁画栋,还有人聚在一起对着图纸面红耳赤的争吵,急了眼,竟还动起手来。
“这是在修葺翎花院吗?”林锦道:“已经这么晚了。”如意这算压榨劳动力吧?
楚郩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没什么感情道:“时间不够,只能辛苦她们。”
揽着林锦一路轻踩枝叶岩石,翻墙进了翎花院东区。
“我们去东区,那里暂时还没动,今晚住在东面吧。明早还要去澎城。”
林锦微微颔首,他自然没意见,客随主便。
起码此刻他还是客。
咳。
“好安静,怎么没有服侍的人?”
这一路走来,倒遇见一队掌灯的男子,提着食盒,去给工人们送饭食。
楚郩打劫了一盒,又吩咐送些热水来东阁。
除过这些人,林锦便没在见过任何人。
上次来也是,除了迎接他的那十来个侍人,几乎没有再见过旁的侍人。
要知道翎花院是照着皇家别院的规格来建造的,由于靠近都城,所以规模较小,可那也有方圆五六里。
这么几个人,林锦感觉他们一天都跑不完整个翎花院。
楚郩贴心地解释道:“东阁里就住着我一个人,除了狸子其他人都是原来翎花院洒扫的侍人。皇帝先前送了些人过来,让我给退回去了。等你过来后把自己的人都带来,自然就热闹了。”
这倒也和之前猜测符合,楚郩一开始确实没有长留的打算,至于后来不不安排人,大概是因为嫌麻烦吧。
林锦点点头,随楚郩进了东阁。
楚郩来了都城就一直被狸子安排住在东阁,关键她这人不挑,好养活,于是狸子给她整了一张大床,至于其他的摆件就没那么精细。
林锦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扫视一圈,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果然,这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
瞧瞧他把林府打理的多么井井有条,温馨雅致。
楚郩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西米露和点心小菜取出,用真元将微凉的西米露烘热。
“你先吃些,还热着,等等会来人送换洗的衣物,服侍你沐浴更衣。”
楚郩脱了外面的宽袍,随手搭在一旁的小榻上,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完美地勾勒出楚郩的身形。
林锦坐下,拿起小勺搅了搅西米露,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看了眼楚郩,目光在楚郩腰背流连片刻,收回目光,喝了口西米露,问道:“你,要出去?”
楚郩低头收紧腰带,应道:“嗯,去监工,看看进度如何,前两天西面出了意外,我去看一眼。”
顺便解决一下这一路上的小尾巴,以前她瞧不上这些人,现在么,杀鸡儆猴吧。
“晚上,”林锦顿了顿,慢吞吞地问道:“还回来吗?”
自然是问她还回不回东阁,此处只有一张床,若是回来,那自然是……
楚郩抬头看着林锦的后脑勺眯了眯眼睛,道:“长安早些休息吧。”
林锦含糊的应了一声,等楚郩走出东阁时,又低声说道:“我等你。”
远远地听见楚郩笑了一声,林锦默默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颊。
云影厚重,月色朦胧,一道黑影自北山而下,青光穿过树影婆娑,穿过亭台楼阁,穿过寂静无声的长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寅时末,丞相大人的轿子停在了午门前,已有数位大人守在午门外,宽大的衣袍在风中震荡。
三两成群,相熟的官员低头交谈,片刻后怒不可遏,阴沉着脸各自散开,静默不语。让这凝重的氛围更添了一丝阴冷。
一盏盏石灯里,火烛在冷风中摇曳,煤油被烧的噼里啪啦,两列禁军手持尖戟,面色肃然。
林相有些稀奇地扫了一眼群臣,若有所思,这些平日里打了鸡血似地怼来怼去的文臣武将何时气氛如此低迷了?
莫不是昨夜突发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状况?
礼部尚书瞧见这位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丞相大人,暗暗吃惊,急忙走过去。
“丞相大人。”礼部尚书声音压的极低,“今日气色很不错。”
林相笑了一声,何止今日,近来几日,尤其是见了楚家丫头之后,可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自然神清气爽,看什么都格外的顺眼。
比如眼前这位礼部尚书苏琦菡,眼睛生的小,总给人一种眯着眼睛的错觉,虽然是自己瞧上了她的能力,一手提携上来的,林相心里对她还是微微有些不喜的。
有那么一些人,什么也不做就叫人心生喜爱,也有一些人,什么都做了,偏偏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不大愉快。
但林相今日瞧着礼部尚书便格外顺眼,一想到她私底下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这些天出了不少力,这心里愈发明媚,微笑着望着礼部尚书,十分和蔼可亲。
礼部尚书受宠若惊,急忙凑近,“大人,昨夜,”苏琦菡言简意赅,立即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丞相大人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地望着群臣,暗赞一声。
杀的好!
群臣自然也看见了丞相,远远行了一礼,说的上话的,彼此对视一眼,也行了过去。
就这片刻功夫,百官心中已然明白,各家皆有损失,所谓有福我享你亡,有难大家齐心协力,诛笔讨伐这种事自然要拉文官之首下水。
林相看着眼前强颜欢笑的六部尚书,微笑道:“诸位大人来的挺早。”
除了这般大事,位高权重的官员几乎一夜未眠,即使睡着了也被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还睡得着,自然早早的便来午门候着,等待早朝。
吏部尚书道:“相爷似乎还不知道,昨夜都城发生多处命案,皆是一剑封喉。”
兵部尚书冷哼道:“保不齐那夜我等便也身首异处。”
林相极为震惊,喝问道:“京兆尹何在?”
京兆尹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极不情愿地对林相行了下臣之礼。
她是王党,自然不怵林相,但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是文臣之首。
林相没看她,抬眼望向午门城楼上的大鼓,声音微冷:“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本相看你这个京兆尹近两年是做的太舒服了。”
京兆尹大惊失色,冷汗直流,不待开口辩解,林相又冷冷道:“等到了朝堂之上,你自己去跟陛下解释吧。”
“咚咚咚........”
在一阵冷风中,午门城楼上鼓面被敲响,沉闷的声音仿佛炸裂于文武百官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