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逄简一早起身,赶往长秋宫觐见雒皇后。
槐傩早在宫门外迎候:“殿下,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了。皇后娘娘说,殿下必是早早就要来的,让奴婢到宫门外来候着殿下。真是母子连心,殿下果然一早就过来了。”
逄简笑道:“母后可还好么?”
槐傩跟着逄简,边走边说:“皇后娘娘甚好。只是昨日认亲典礼结束后,似乎是凉酒饮的多了,后晌就没有出门。”
逄简没有说话。
进得殿中,行完礼,雒皇后对众人道:“你们出去吧。我们娘俩说会话,任何人不得靠近。”
众人离开后,逄简亲自给雒皇后更换了茶盅,并布置着点心。
雒皇后拉住逄简的手,道:“我的儿,昨日在云娙娥认亲典礼上,我犯了个错。我的心太急了,在认亲典礼上,众人都说秩儿的好话,引得你父皇起了疑心,你父皇当场就做了俩决定,一个是命你中秋节之后就赴妫水郡国做郡王,第二个是将馥皊赐婚给了华耘。我的心很乱,昨日又不敢立即把你寻来商议,一夜都不曾安眠。”
逄简道:“母后不用担忧。这两件事情,我都已经知晓了。昨夜,华冲大人在府里宴请儿子,还有融铸大人的公子融雍,赵洪大人的公子赵允,还有馥皊,不过馥皊当时女扮男装,化名窦福宁。在筵席上,华冲大人就告知儿子这两件事了。儿子回到妫水学院后,见到了母后派去的内侍,知道了母后的懿旨,也猜到了母后的担忧,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过来了。儿子就知道,母后昨日肯定没能安眠。”
雒皇后道:“难为我的儿了。你可真是知道娘的心意。你哥哥要是有你一成的灵秀,我这心里也不用这么急了。昨日,我确实是失策了。我太轻看了你父皇的心思了,我也不该轻易就和宣仁皇后、华冲他们托底。他们虽然昨日向着咱们说话,但陛下的心意已经表明了,显见的,陛下是不会将你哥哥立为太子了。难保他们不会倒戈一击啊。还累得你也要提前到郡国去,离圣都那么远,娘可怎么照顾你?”雒皇后前面说逄秩的事的时候,眼神里虽然有懊恼,但更多的是冷静和理性。后面说到逄简要到妫水郡国去的时候,眼里却满是关爱,一句话说完,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逄简在雒皇后的身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雒皇后,道:“母后不用担心,儿子已经十五了,早就可以出去替母后和秩哥哥开疆拓土了,母后不用担心儿子。儿子担心的是,儿子走后,母后身边没有人照顾了。儿子实在担心的很。秩哥哥现在王府里别居,宫里边没有母后自己的人儿,母后有了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雒皇后更加动情了,鼻头扇动着,双手拢住逄简,搂到怀里,说:“我的儿。你正说中了我的心事。等你到了妫水,我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你那个舅舅,一心想的就是揽权、雒氏,哪里像你一样,处处替为娘和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想。”
逄简道:“母后,妫水郡国和圣都相聚并不太远,中间只隔了一个甘兹郡国。儿子会常常回来看母后和秩哥哥的。”
雒皇后道:“难为你的孝心,我的儿。不过,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你千万不可常常回圣都里来。不要为了照看为娘,耽误了你的大事。”
逄简道:“母后,为何如此说?”
雒皇后道:“你父皇的疑心甚重,最忌讳就是臣下结党。我跟你说句话,你要记在心上,你父皇之所以能够得到皇位,靠的就是私下结党,所以他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最擅长的也是这个。一切结党的营生和手段都逃不过你父皇的法眼。儿啊,你父皇的新政,最核心的要义就是平衡分权,郡王郡守共治是平衡分权,你哥哥和各位分封郡王分别位于圣都和郡国里,也是平衡分权,暂时不立太子更是为了平衡分权。同样是因为这些,你父皇才突然下旨让你提前到妫水郡国去,我估计你在圣都替你哥哥结识各地郡守的公子,应该有人告知了你父皇,引起了他的猜忌。而我拉拢华氏一族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些,估计也被你父皇识破了,所以就临时起意,将馥皊赐婚给了华耘。你父皇这是担心你帮你哥哥,也担心华氏与我们结盟,所以用窦氏来平衡我们啊。”
逄简道:“母后不用忧心,来日方长。我们第一击受挫,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我们知道了父皇所忌。而且,最有利的是,父皇昨日临时起意下的这些旨意,这两日肯定就会全天下都知道了。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认定秩哥哥立储无望,父皇心中另有所属。首先,那些臣子们肯定要望风转向,去投靠其他皇子;其次,其他皇子肯定也会闻风而动,跃跃欲试。如果儿子猜的不错,中秋节上,各位皇子就会上演争宠的好戏码。母后,原本,秩哥哥是处在最前面的,最为人忌,也最为人所关注,父皇天天盯着,臣工天天盯着,皇子也天天盯着,再完美的人也给找出瑕疵来了,而且别的皇子都在暗处,秩哥哥自己在明处,是以一敌多,我们的处境极为被动。现在反而好了,大家都不再关注秩哥哥,其他皇子全都冲到了前面,秩哥哥躲在了暗处,而其他皇子都闯到了明处,我们的处境大大的改观了。其他皇子都是分封在郡国的郡王,就算他们做的再好,总有人比他们更好,心思更精巧,他们貌似各占一国,各有依托,其实全都处于完全一致的境地,地位、心思、功绩都不可能有太大的差别。只有秩哥哥,超拔其上,与众不同。母后,只要我们运作得当,在各位皇子之间平衡牵制,抱定此前定下的宗旨,秩哥哥就稳操胜券了。”
雒皇后仿佛不认识逄简了,盯着他看了很久,道:“我的儿,真是难为我的儿了。这么深的见解,为娘一夜不眠都没有捉摸出来。难为你这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你今日所说,比前几日与我所说的,更加透彻。而且抱定的宗旨又是一以贯之的。儿啊,我的好儿子。”雒皇后将逄简抱入怀中。
逄简温情的说:“母后千万不要太过劳心。秩哥哥是有大福报的人,母后千万莫急。”
雒皇后轻轻抚着逄简的头发,道:“儿啊,要说大福报,为娘认定,你父皇所有儿子里,你是最有大福报的人。你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五彩祥云,久久不去啊。圣都里人人都见到了。你生出来的时候,生的那叫一个好啊。先帝特意来看你,一见就惊讶的不得了,说‘图攸家这小子不得了,是大贵之相’。从小,你就与别的孩子不同,不喜欢那些孩子们玩的玩意,再就是,不管是多么顽劣的孩子,在你跟前儿都跟驯服了的小猫似的听话,你的那些哥哥们,个个都敬你爱你,就连那个性子最野、谁的话也不听的馥皊,也是独独就听你的话。你说这不是天生的么?所以我说,你是最有大福报的人。只是你那亲生的娘啊命不好,去的早,见不着你长大成人了。”
逄简道:“儿子多亏有母后的照拂爱护,才能长大成人。母后就是儿子的亲娘。”
雒皇后抱紧了逄简,道:“儿啊,你的孝心,娘知道。今天啊,娘不是跟你说这个。咱们娘俩,也用不着说这个。都怪我,一下子想起你那早去的娘了,才挑起了这么个话头,让我的儿伤心了。娘今日要跟你说些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