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和须泼焉都是从象廷郡国出来的,象廷郡国的军力,天下无人能敌,所以,我想请象廷郡王协助须泼焉新挑选一批绣衣使者,供我们驱使。当然了,日后我们需要借助象廷郡王的地方不只是这些还有很多别的,到时候再说。”
宣仁皇后点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让须泼焉去找逄基说就是了。”
雒皇后道:“谢皇嫂。”
“皇后,我有一事,想请教皇后。”
“皇嫂请讲。”
“皇后此来,可曾与雒丞相商议过?为秩儿谋取太子之位,也符合雒丞相的利益啊。想必,他也会全力支持吧?”
“我来这里见皇嫂,与雒渊概商议过,雒渊概也赞同我这样做的。他也会全力扶持秩儿上位,但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这两条线各有各的好处。我对雒渊概也并不是完全放心,毕竟他们不是我们这些做亲娘的啊。”
“皇后既然如此坦诚,我有一句话,不得不先提醒你。”
“皇嫂,请指教。”
“皇后如果想要秩儿成功登上太子的宝座,一定要劝雒丞相,切莫揽权自重啊。陛下是心思很深的人,对权力控制,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雒丞相过分揽权,陛下和雒丞相的矛盾势必无法调和。到时候,秩儿的太子之位就决计得不到了。”
“皇嫂见的极是。我来见皇嫂一事,雒渊概是知道的。让我优待皇嫂,保住逄稼,共同推秩儿上位,雒渊概也都是赞成的。但是,我与皇嫂担心的一模一样,我担心雒渊概权欲过重,早晚会因为擅权与陛下生分了。可是,皇嫂啊,我即便跟雒渊概说,让他不要揽权,他也绝不会听。毕竟,他不是秩儿的亲娘啊。说到底,我和秩儿都是雒渊概的棋子而已。所谓什么兄妹啊、舅甥啊,在权力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图攸和先帝不就是……到时候,秩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另外,以雒渊概的心性,就算他口头答应不揽权自重,我料他也决计做不到。”
宣仁皇后道:“倒也确是如此。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难为皇后了。”
雒皇后道:“嗨,不说这些了。总之,我的心里明镜似的,皇嫂不必担心。所以,我来奉德宫,雒渊概是知情的。但雒渊概只知道我来这里安抚皇嫂,至于我与皇嫂结盟,雒渊概却毫不知情,我也绝不会跟他提起。日后,象廷郡王、须泼焉、洪统、廖峡与我们之间的事,我更不会告知雒渊概。”
“皇后能够如此,甚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密谨慎,才是王道啊。皇后,你这两年更加进益了。这实在是很好。”
雒皇后笑着,又望见了那道美丽的彩虹,忽然想到了云娙娥,道:“对了,皇嫂,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牌,那就是云娙娥。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子。但她是琉川舞姬出身,毫无背景。由于她渐有专宠后宫的趋势,宫中其他嫔妃对其嫉恨入骨,我料定她在宫中会非常的孤立。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我想,咱们尽力拉拢住她,一来通过她向陛下进言,陛下可能还能听得进去一些。二来呢,别的嫔妃仇恨云娙娥,而我们却善待云娙娥,陛下也会大感欣慰的。皇嫂看,这样如何?”
宣仁皇后看着雒皇后,仿佛不太认识她似的,说道:“难为你了,皇后。真是难为你了。”这句话里的意味就深了。宣仁皇后知道雒皇后是耿直不弯、直率透明的性子,以前从不会做这些委曲求全的事情。她的善妒、专横,宣仁皇后是深知的。宣仁皇后也同样知道,雒皇后如今所做的一切改变和隐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逄秩。这一点,与自己完全一样。这是一位母亲的本能。仅此一点,就足以令她们俩人成为盟友。
宣仁皇后看到雒皇后眼里湿润了,于是岔开道:“你这一招,很高明。难为你能想得这么周全。笼络云娙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云娙娥在英露宫,与皇嫂的奉德宫紧挨着。代我奏请陛下解了皇嫂的幽禁之后,希望皇嫂能够就近多加看顾和笼络云娙娥。具体怎么去做,咱们以后再边走边看。云娙娥有了身孕了,为了大照社稷,更是为了咱们自己,咱们都应该善待她,并保住她腹中孩儿的性命。”
宣仁皇后明白雒皇后的意思,于是说道:“好。我知道了。”
“另外,我已奏请陛下,特命云娙娥入华氏一族,认华冲为父。如此一来,我们又可以趁机羁縻住华冲。再加上明年就要去妫水郡国做郡王的逄简,咱们手里的牌就更多了,胜算也就大多了。”
宣仁皇后很认可雒皇后的措置,道:“很好。不过,绝不能掉以轻心。皇位更迭,瞬息万变,难以预料。可不是谁的势力大,谁的胜算就大的呀。一个很小的漏洞,就可能酿成巨祸、巨变。”说到这里,宣仁皇后不再细说了。因为,隆武大帝推翻大郜末帝周端、建立大照,以及逄图攸毒杀隆武大帝得到帝位,都是靠的“漏洞”,而不是堂堂正正的法统。
雒皇后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宣仁皇后又道:“皇后啊,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皇后。咱们的时间,可不是太多啊。”
雒皇后道:“皇嫂说的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预计,咱们的时间,最多不过四五年的光景。等陛下完全控制住局面,其他分封郡王政绩昭彰之时,逄稼和秩儿也就都保不住了。因此,我们一定要在这个局势到来之前,就扭转现在的不利局面。局势危殆,时不我待啊,皇嫂!”
宣仁皇后稍顿一会,又道:“皇后说,要提防陛下别的皇子和逄秩夺嫡,我看,倒也不必全部出击。从眼下来看,逄秩最大的敌手是逄穆和逄科,其他的皇子郡王们都还羽翼未丰,母家的外戚势力也远远不够。逄穆和逄科就不一样了。逄穆自不必言了,他的舅舅是太尉窦吉,也是深得陛下信任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能谋善断的雒丞相相比,陛下可能更宠信耿直少文的窦吉。而窦昭仪处处隐忍、心机颇深,也极善于拉拢人心。如果逄穆和窦昭仪想要夺嫡,着实需要皇后下些功夫来应对啊。而逄科,虽然没有强大的外戚支撑,但他和他母亲孟婕妤的背后是强大的白教。孟婕妤在白教里具有神一般的地位,是备受推崇的持莲代牧。我听闻,白教教徒中还有为孟婕妤造生祠或者塑神像祭奠的,这样的威望,可就非同一般了,远非窦昭仪能比,就是你我,也难望其项背。再加上逄科的师傅是圣都主教疏衍,疏衍可是一个心思极为玲珑的人哟,他常年在圣都权贵中钻头觅缝,权欲极重,手段也高明,先帝在世时就对疏衍颇为反感提防,只是碍于当今陛下的面子才一直未发作。逄科他自己的白教修为也甚高,还被尊奉为丘顼子。所以,逄科也是一个劲敌。除了逄穆和逄科二人,其他几个皇子,虽然教养的也不差,但毕竟母家势力单薄,自身的力量也有限,年轻又小,一时半会恐怕还对逄秩形不成太大的威胁。”
“皇嫂所言甚是。逄穆和逄科这两个孩子,教养的确实极为出色。逄穆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小小年纪,已经颇有智谋和决断之力了,窦吉虽然能力差一些,但毕竟是太尉,掌管全国兵马调动,而窦昭仪绝非俗流,要是论隐忍周全、深谋远虑,我和窦昭仪比都差的远了,在嫔妃中的人望,我也无法与窦昭仪相比。那逄科,要是单论个人,比逄穆是略弱一些,他不喜俗务政务,更喜钻研白教教理经典,但孟婕妤和疏衍却是智慧通达、权欲极重之人,在白教教众中更是一呼百应的首领,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大张旗鼓的号召教众造反,圣都里的教众大多会群起相应。现在玄阳教宗又不知所踪,连个能够钳制他们的人都没有。”
宣仁皇后点头道:“确实如此。好在肃丽郡守呼岬和湫水郡守匡戎都是忠谨持重之人,手段也甚多。逄穆在肃丽、逄科在湫水,不会有何过分的作为的。”
雒皇后看着宣仁皇后笑着说:“我倒是希望他们俩在肃丽和湫水能够有些‘过分’的作为。”
宣仁皇后立刻明白了雒皇后的心思,哑然失笑,稍顿一会,道:“方才一瞬间,我恍惚间将你当成先帝了,仿佛先帝又在跟我商议政事似的。心里想的,也都是约束这些郡王的法子,竟忘了我们俩现在是一起的了。让皇后见笑了。”
“皇嫂言重了。说到这个啊,我是真心羡慕皇嫂。先帝对皇嫂敬爱有加,敬字也还罢了,难得的,是一个‘爱’字。有了这个‘爱’字,就一切都有了,信任、宠幸、荣光,一切都会随之而来。没有这个‘爱’字,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家也就不称其为家了。先帝在世时,我最喜欢到皇嫂处来,就是因为在皇嫂处,我能感受到皇嫂和先帝营造出来的那种‘家’的感觉,先帝对皇嫂的信任和宠爱,我作为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种和谐、温馨,真是羡煞旁人啊。”雒皇后的口气里满是遗憾。
宣仁皇后笑道:“你若是不嫌弃,随时还可以来奉德宫啊。我们妯娌说说话儿。只是,现在我这里也已经没有家的感觉了,恐怕会让你失望呢。”
雒皇后苦笑道:“嗨。这人呢,一当了皇帝,一进了皇宫,就全都变了。我感觉,图攸继位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变得一点都不认识了。”
宣仁皇后点点头说:“其实,陛下一直就是如此。他是最擅长借力打力的人,平衡牵制之术用的无比娴熟,对人心的揣摩和控制简直有如神授。这是他的福报,也是你的福报,你要好好珍惜。你看,北陵郡王、甘兹郡王这都是多么桀骜不驯的老牌子郡王,都被陛下磋磨的服服帖帖的。先帝在这方面,可就差的太远了。”
“先帝是真正的男儿。对外杀伐果断,对内温润宽仁,我们做女人的,要是能嫁给先帝这样的男子,那真是不知修了多少世才修来的福报啊。”雒皇后这是发自肺腑的话。雒皇后这些话,也让宣仁皇后意识到,雒皇后已对逄图攸完全绝望、毫无私情了。人一旦无情,那就很难战胜。于是,宣仁皇后打算完全接受雒皇后这个盟友。
“先帝的长处在于弘大,缺陷也正在于此,最后殒命也在于此。陛下的长处在幽微之处,缺陷同样也在于此。皇后啊,陛下太多疑了,你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
“是,皇嫂。我明白。为了秩儿,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苦都愿意受。”
“我相信你,皇后。因为,我,也和你一样。”
这场交易,就此达成。
雒皇后举起右手,说:“我愿对天起誓,若违背今日之盟,天诛地灭。”
宣仁皇后也举起右手说:“若违此盟,天诛地灭。”
俩人的手轻轻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