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随着逄简搬入了新的妫水学院。
新的妫水学院在太学的东北角,是一处规制颇高的偏宫,有六个独立的宫院。
雒皇后特旨,允许逄简自己布置妫水学院。逄简做事,正如他的名字“简”,崇尚俭朴雅洁,不喜繁琐奢华。因此,新的妫水学院除了换了以前的几个牌匾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妫水学院》的牌匾挂在偏宫外边的正门口。逄简当然住在中间的正殿,正殿原来的牌匾已经摘下,换上了《勤学殿》的匾额,这个稍显通俗而不够雅驯的名字,是逄图攸亲赐的,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之所以亲赐牌匾,并不是对逄简有何特殊的恩赏或喜爱,而是因为近日雒皇后表现特佳,皇帝陛下为了嘉奖雒皇后,因此对雒皇后养大的逄简予以特殊赏赐。逄简的寝宫并不在正殿,而是在正殿后面的宫院,这宫院还没有名字。
逄简和赵允走入这个宫院的时候,问赵允:“这个宫院不起名字了吧就,简洁一点更好,是不是?”逄简言语温润,像一个大哥哥。
“简,我觉得有个名字更好呢。”赵允侧着头看着逄简说。赵允自己觉得很奇怪:逄简是雒皇后养大的皇子,是妫水郡王,地位尊崇,可赵允却并不觉得逄简高高在上或者与自己疏远,相反,他觉得逄简很可亲,说话也更随意一些。
“好啊,听你的,好了。”逄简说,“那就起个名字好了,你。”
“我起?”赵允撅着嘴说,“这可是你的寝宫,我可不敢起。这不是僭越了么?”
“你起一个,我同意了,就算是我起的了。这样不算僭越了就。”逄简很坚持。
赵允盯着逄简,傻笑着说:“你脑袋可是真好使啊,为什么你对什么问题都能想的这么明白?”
“这算拍我马屁吗,允?”
“算是吧。可我是真心的。真心话,还算拍马屁吗?”
“不算吧,应该。”
“我发现你说话很有意思,简。”
“怎么有意思了,你说。”
“你喜欢倒着说话,我发现。”
“允,你也开始倒着说话了。”
两人大笑起来。
“看你傻笑的样子,多可爱。”逄简用手刮着赵允的鼻头说,“别光顾着傻笑啊,快帮我起个名字啊。起好了,我有奖励啊。”
“这算是妫水郡王赏赐给我的赏物吗?我是不是要谢恩?!”赵允调皮的说。
“新政早说了,我们不是君臣关系。我可不想和你是君臣关系。”
“嗯,我也不想。我是不是又僭越了。”赵允故意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
“是,有那么一点。”
“你会不会处罚我?”
“会!”
“啊?!”
“罚你给我弹个曲子。”
“嘻嘻。好吧。如果我要是起好了,你怎么奖励我?”
“你先起一个我听听。你可不要辱没了松岩道人的仙誉哦。”逄简撇着嘴说。
“哇哦,原来郡王殿下也会撇嘴啊。好稀奇。”
“郡王殿下还会吃饭呢,还会喝酒呢,稀奇不稀奇?”逄简故意惊讶的说。
“太稀奇了。真是没有想到。”赵允歪着头,稍停了一会,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但是不太敢,怕尊贵的郡王殿下责罚我,但是不问又太憋的慌了。今天正好说到这了,我能不能斗胆问一问?”
逄简看着赵允,发现赵允神色十分珍重,于是停下脚步,问:“你问吧,允。”
“我想问的是,”赵允皱着眉头,看着逄简,说,“郡王殿下如厕吗?”说完,看着逄简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弯了腰。
“好你个允,也太顽皮,太恶心了,今天一顿好酒,都被你恶心的喝不下了。”逄简虽然这么说,但是也开怀大笑起来。
赵允发现,逄简笑起来很好看。
赵允笑的肚子都疼了,索性坐到了宫院角落龙柏下的石凳上。
俩人笑完,赵允忽然举起手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我不相信你了。你是个小促狭鬼。”
“真的真的,简,我真的觉得不错。”
逄简看着赵允,微笑着不说话,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听不听啊?”赵允撅着嘴问。
“说来听听吧。”
“就叫‘简院’,如何?”赵允眼睛眨着问道。
逄简顿了一下,点着头说:“嗯,当真不错。我还以为你又要来一个恶作剧。没想到真的起了一个好名字啊。”
“怎么奖励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俩人简单看了一下简院,然后去看赵允住的宫院。赵允住的地方在正殿的东侧,从简院过去,需要穿过一个小花园。
“这小花园可真是漂亮啊。”赵允说。
这小花园虽然面积不甚大,但草木栽植的却甚为用心,一个小小的花园,竟然还有一个小水潭,连接简院和赵允住所的是一个楠木做成的水上回廊。回廊的正中间是一个小亭子。
逄简和赵允站在亭子上,认真欣赏着这个小花园。
水潭中并没有栽植一般的荷花或睡莲,水面十分清洁素净。只有几个角落里长着一种细长的蒲草一样的植物。水潭的一周都是参差不齐的石头,石头不甚名贵,也未打磨,但这样的措置正好营造了一种独有的野趣。石头上面随意攀援着爬藤蔷薇,爬藤蔷薇看上去也是随意栽植的,不同的颜色混杂着,并不像宫里花园或是大宅官式花园那样修剪的整整齐齐,但这种随意,让人望之生喜,也觉得轻松惬意。四周的墙上爬满了凌霄。此外,花园里还种着一些别的花木,都是看似随意生长着,间歇之处都是一些并不稀有的野草。搭配在一起,这个小花园呈现出一种无法名状的和谐感。
“简,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个花园。这让我想起了妫琉山上的林子。”赵允说。
“哦?妫琉山上的林子里也是这样的么?”
“妫琉山上的林子可比这里还要漂亮千百倍。山上什么样的花都有,比什么花园都要漂亮。”
“我真是想去看一看。”
“等你到妫水郡国去做郡王,我带你去就是了。”
“嗯。”逄简拉起赵允的手,说,“走吧,先去看看你的住处。”
赵允的住处比原来的妫水学院大多了,规制也高多了。
“这里太好了吧,比雍的迦南学院好太多了。雍来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雍是融雍吗?”
“是啊。”
逄简的脸红了一下。
赵允指着逄简说:“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明年就要娶融雍的姊姊为王妃了。雍就是你的内弟了。你这个姊夫是不是害怕见到内弟?”赵允的口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有点吧。”逄简直言。
“还算你诚实。”
“不过,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他了。”逄简说。
“为什么?”
“我请融雍到咱们妫水学院来做客啊。”
“今晚吗?”
“对啊。”
“你可要做好准备啊,简。”
“哦?!做什么准备?”
“饭食啊,酒水啊。”
“我让太官令(1)来准备的,应该不会太差。”
“那可不一定哦。”赵允仰着眉毛说。
“融雍口味很刁么?”
“不是的。雍很随和。但是雍的仆人做饭好吃极了,酒也好喝极了。”赵允歪着头说。
“你吃过?”
“我没有。我不吃他们的饭食。但是耘哥哥吃过之后,直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饭食和酒水。耘哥哥可是尝遍天下美食的人啊。”
“耘哥哥?是华耘吗?”
“是啊。”
“你们好像很熟悉。”
“还行吧。”赵允说。
“那我今晚也把他叫来吧?”
“行啊。他很有意思的,就是有些油嘴滑舌,你可不要嫌弃他。”
“不会的。”逄简检查完四处的布置,说,“你这里也应该取个名字。”
“什么名字啊?”
“你给我住的地方取了个名字,我也给你这里取一个吧?礼尚往来嘛。”
“说来听听啊。你要是起的不好,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允院,如何?”
“允院……嗯,还行。正好,和你的简院还挺搭对的。我很喜欢,不会笑话你了。”
“那就好。要是这样的话,那么第三个宫院的名字我也起好了,就叫宁院。”
“什么第三个宫院?”赵允问道。
“哦。窦太尉的侄公子,窦福宁,也要住到这里来。”逄简说。
“他是妫水郡国的人么,简?”
“不是。他是窦太尉的侄公子,就在圣都里。”
“那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住到妫水学院里来?”赵允有些不高兴。
“窦太尉是窦昭仪娘娘的兄长,所以窦福宁也是昭仪娘娘的侄儿,是贵戚。原本,窦福宁并不需要住到太学里来,但窦福宁实在调皮,自幼不服管教,昭仪娘娘和窦太尉都管不了他。只有我的话,他还听的进去一点。所以,昭仪娘娘恳求母后,希望窦福宁和我在太学里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也让我管束着他一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母后就允准了。太抱歉了,允,我提前没有跟你商量。”
“哦,没事的。这个窦公子怎么样,人好相与么?”
“很好相与啊。他呀,长的比你还要俊俏,不过也比你更淘气。岁数和你一样大。”逄简说。
“长的比我还要俊俏,那长的有你好看么?”赵允调皮的问。
“嗯,我想想,好像没有。”
“没羞没臊啊你,简。哈哈哈。”
“进来,看看我给你的奖励。”
“这么快奖励就到了啊。你是早就准备好了吧,简?送我礼物就直说呗,还拐弯抹角的。”
“嗯。你先看看。”
注:
太官令:御厨,也叫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