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梁苣主仆一愣。
面对这样的要求,楚王妃竟然没有惧怕和为难,竟然如此坦然笑对。
杜嬷嬷便越发觉得楚王妃不好对付。
果然,只听楚王妃再道。
“如此,我们便不必谈了,至于玄月……它本就是你们碧水国的东西,公主要收便收,不收,也随你”。
凌南依不慌不忙站起身。
白梁苣先急了。
她看了一眼杜嬷嬷,怎么如今的情形完全和她们来此之前所料想的不一样?
让楚王妃自戕,她们自然也没指望她同意。
可是楚王已经到了这地步,凌南依一个府宅女子,就算有几分心计,此时也该慌了神。
几句求饶的话总是要有的。
这样的反应算什么?
她们的气势一点没压住楚王妃,反而感觉楚王妃捏准了她一定会帮助楚王,在冷嘲她们!
白梁苣不甘心,不服气,却又拿凌南依没办法。
还是杜嬷嬷老练。
她轻轻按住白梁苣,稳住她后,才笑看往外走的凌南依。
“楚王妃,奴才一直听说大翰国女子忠烈,如今我们公主可是关系着楚王的生死安危,你作为楚王的王妃,在王爷有难之际,竟然如此在意自己,怎么一点大翰国女子的气度都没有?难道说,比起王爷的命,你更看重自己的命?”
一番话又给凌南依圈进了一条死胡同。
白梁苣身边高手颇多,今日的情形她们是知道的。
屋顶上有着楚王的人。
她们在这里说的话,一字一句都会被他们听见,他们知道了,也就表示楚王会知道。
若是她回答更在乎萧瑾的性命。
那么杜嬷嬷必会质问她为何不愿自己自戕,换取玉兰公主救助萧瑾的机会。
由此显得她虚情假意。
若是她回答在乎自己的性命,这些话必定惹了萧瑾不快。
而白梁苣在凌南依不答应的情况下,自然还是会继续帮助萧瑾。
只要萧瑾成功,凌南依便成了在萧瑾临危之际,贪生怕死的小人,白梁苣恰恰相反,则是情深意重,品德高尚之人。
总之,无论如何,凌南依都落不到好处。
凌南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满脸不怀好意的两人,唇角勾起无声的冷笑,白皙的眼帘缓缓掀起一道冰冷的目光。
“如嬷嬷所说,我的确更在意自己的性命”。
她没有丝毫犹豫,便给了白梁苣主仆想要的回答。
这是实话。
她对萧瑾的感情,的确没有到了为他牺牲自己的地步。
何况她已经决定离开,又何必留下暧昧不清的话语。
这样最好不过。
萧瑾冷了心,就算对她有几分情义,也会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失去寻找她的兴趣。
她也才会更自由。
白梁苣和杜嬷嬷对视一眼,神色彻底复杂不清。
虽说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可是她们到底还是希望凌南依能真的就此自杀了事。
死人总是活人让人更安心。
然而,就算她们再想,在这里,有些事也不是任她们所为。
脚步声越来越远,楚王妃离开后,临窗碧水国的高手警惕的扫视一圈,才对自己的主子微微点头。
确认楚王府的人已经全部离开,杜嬷嬷这才放心的说起话。
“公主放心吧,楚王妃这样薄情,楚王哪怕现在对她有些情义,总不会长久的,何况男人最是朝三暮四了,现下不过楚王妃和楚王新婚燕尔,就算楚王妃不愿自戕,今日她这句话也一定会像一根刺扎在楚王心中,等时间一久,楚王必定厌烦楚王妃,到时就算你不动手,楚王妃也毫无威胁”。
白梁苣还是气愤不平。
她冷哼一声,“最好如你所说”。
“那奴才把玄月收起来了?”见白梁苣满脸不快,杜嬷嬷小心翼翼问。
白梁苣冷着脸,没有回答。
“啪!”
片刻后,她烦躁的拍着桌面站起身,踏着重重的步子往楼下走去。
杜嬷嬷匆匆将玄月塞到袖口中,轻轻拢一下,疾步追上去。
“公主也别急,就算今日拿楚王妃没办法,等以后你嫁给了楚王,奴才有的是办法替你收拾她,无论如何,奴才都不会让她骑在你头上的,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帮助楚王应付当下的难局,好抓住他的心。”
白梁苣陷在对楚王的仰慕中,一心想着靠近楚王,从未关注过楚王对她的想法。
而杜嬷嬷是个局外人,看的更清楚。
她始终都知道楚王看重的是自家主子的身份和地位。
至于感情,那肯定是比不过那位楚王妃的。
故而,她稍稍提点了一句。
可惜白梁苣一点也没意会到其中的意思。
她自小被捧惯了,又十分自负,总认为只要自己嫁给了楚王,用不了多久,楚王一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看不惯楚王妃,却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听了杜嬷嬷的话,她没有生出丝毫危机感,反而想起了那日自己和楚王一道走在马场草地的情形。
那日阳光正好,清风怡人。
她走在楚王身边,能真切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与齐王的温柔不同,更多的是清冽。
正是她喜欢和念念不忘的味道。
一想到不久的未来,她将要嫁给这个的男人,拥入他温热的胸怀,面上不自觉便飞过一道红晕。
见状,杜嬷嬷的眉头皱的更紧。
“公主,这次的举动还是有风险的,你也别太投入全心,在齐王那边还是要留个心眼,不可将此事的真实原委告诉他”。
“嗯,我知道了”。
白梁苣随意的点点头,三两步下了楼。
杜嬷嬷知道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刚想再多说几句,见主子已经走远,只得小跑两步,先紧跟在后。
燕府的马车一直在外等着。
杜嬷嬷先搀扶了白梁苣上车,自己才爬上去,坐在她侧边的软座上。
“公主,虽然楚王有我们相助,赢的机会更大,可是大翰国的形势还是有点浑浊不清,奴才希望公主能好好思量刚刚的话”。
再次的提醒,加上杜嬷嬷严肃的面容,白梁苣总算认真思索了起来。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从来没想过的结果。
就算有她们碧水国的支持,楚王可能也会输。
尽管几率很小,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意识到这点,白梁苣越想越害怕。
若是楚王输了,那她怎么办?
她可不想押错宝,也不要嫁给一个失败者,她是碧水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她只能成为一国最尊贵的女人。
眼下大翰国皇族势力显然。
楚王若是败了,最后的赢家必定是齐王。
白梁苣终于意会到杜嬷嬷的意思,神色也开始紧张起来,“前两日齐王找过我,他提到了婚嫁之事,说只要我同意,他立刻向我父皇提亲”。
慌张中,她没了主意,只得依靠杜嬷嬷出谋划策。
杜嬷嬷却是一惊!
公主向来倚重她,什么事都不会隐瞒她,这样的大事她竟然没有告诉自己。
“此事公主为何没有对奴才说过?”
白梁苣张张嘴,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目光,“额……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楚王,自然不会将齐王的倾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和你说。”
眼皮微落,杜嬷嬷不动声色将白梁苣异样的神情看在眼中。
她没有计较这些。
也并未继续质问,而是谨慎道,“公主是如何回答他的?”
白梁苣这才转回目光,“我自然没有答应他。”
杜嬷嬷轻轻颔首,“也对,公主既然已经和楚王说定,又怎么会答应齐王,不过这里毕竟是大翰国,我们和楚王的事,应该瞒不过齐王,那他有没有问过公主关于楚王的事?”
因惧怕自己的年轻会耽误什么事,白梁苣将那日的情形都说了出来。
“自然是问过了,不过我并未将实情告诉他,只说楚王提出了意愿,我尚且在犹豫”。
杜嬷嬷赞赏的笑了笑,“公主这个回答好,大翰国的事也许瞒不过他们,可是咱们皇上远在碧水,他的行动如何,齐王殿下可不好掌握,你这样回答,既可以让齐王他们不确定楚王是否有了助力,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至于什么样的后路,白梁苣是明白的。
她了然的点点头,不再出声。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
“驾……”
车头的侍卫轻轻吆喝一声,鞭子甩的啪啪响,牵引着马头转了个弯。
车厢跟着一阵摇晃,白梁苣只觉胸闷难受。
她撩开车帘的一角透透气,正好看见车窗正对着的街道上,扬着楚王府旗帜的马车缓缓往东驶去。
这里是一个叉口,也是通往燕府和楚王府的分开点。
楚王妃仅仅先白梁苣一步离开酒楼,此刻自然还能看到她的马车。
一时间,白梁苣的气闷更甚。
“哼!”
她拧起眉头,嫌弃的甩下车帘。
杜嬷嬷目不斜视,静静坐着,当做没发现。
过了片刻,白梁苣突然又叹起气,“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
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她秉性了如指掌。
杜嬷嬷立刻问,“公主是在担心楚王就算有咱们的帮助也不能成事?”
本来觉得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也是自己期盼的。
在杜嬷嬷提点之后,白梁苣就意识到了更多可能,越想也觉得越可能,不由开始担忧起来。
她再叹,“大翰国的皇帝好歹拥有大翰国正儿八经的兵力,实力不容小觑,我怕万一楚王他……”
后面的话她停在肚里,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杜嬷嬷。
杜嬷嬷坦然受下含着责备的目光。
“选择楚王一事,是奴才教唆公主的,公主此时不放心,看来是不放心奴才的眼光,可是就算奴才没什么见识,好歹皇上是同意的,他既然能应承此事,必定看好楚王,公主不信奴才,难道还不信皇上的眼光么?”
这件事最始作俑者分明是白梁苣自己,可是杜嬷嬷的话里一句都没有牵扯到她,只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白梁苣心中熨帖,不安的心慢慢落下。
她看着杜嬷嬷的目光也不像方才那般意味不明。
“嬷嬷想多了,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是知道的,我没有怀疑你的眼光,只是你方才提到齐王,我突然想起齐王的种种,他对我实在好,而楚王总是冷冰冰的,一时间觉得放弃齐王有些可惜罢了,尤其齐王一直允诺的是正妃之位,不像楚王,只给我一个侧妃之位。”
难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忠仆,白梁苣也不想和她太离心。
该宽慰的时候是不落后的。
闻言,杜嬷嬷也觉有些遗憾,“齐王的确不错,对公主确实深情,只是奴才觉得男人的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什么都不及权力重要,就算齐王现在对公主是真心,可是谁又能料到他以后会不会对别人动心,而齐王是大翰国皇上的亲子,他有他父皇依靠,不需要公主的帮助,对公主不过是简单的男欢女爱,远不及你帮助楚王成大事来的厚重,时间长了,齐王的感觉淡了,公主便没什么在他面前能说得上话了。”
这话又说到白梁苣心坎里了,她颇为赞同的颔首。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今日是凌南依约的白梁苣,相聚的地方自然就着她们,选择燕府附近。
与楚王府的马车在路口分开后,不过半条街便到了燕府。
等马车慢慢停稳了,白梁苣噙起微笑,露出最明媚的模样,才搭着杜嬷嬷的手臂下了马车。
燕府门前的街道种着一排大柳树,这个时节郁郁葱葱。
玉兰公主一出现,美景更是添色不少。
燕府门前的护卫眼前一亮,立刻拱手做出恭迎的姿势。
在燕府上下眼中,玉兰公主虽尊贵,可是并不娇气。
故而,白梁苣只是就着杜嬷嬷的手臂下车,并未一直需要她搀扶。
她一人当先踏上汉白玉的台阶,刚刚行到石狮子边,突然一阵穿堂风袭来,吹翻了她的裙摆。
白梁苣停下款款步伐,伸手轻轻压下裙摆。
不想正好看见身后的杜嬷嬷立着足,目光刚从百步之外的一颗两人粗的柳树后收回来。
杜嬷嬷若无其事一笑,两步追上白梁苣,“公主,你慢点,小心台阶”。
只是眼中的慌乱并没有躲过白梁苣的眼睛。
白梁苣淡淡扫了一眼柳树,仿佛没有发现树后露出的灰色衣摆,只道,“从前一直觉得嬷嬷见多识广,尤其对男人摸得透彻,我只当是你岁数大的原因,今日听嬷嬷分析齐王之事,我才觉得嬷嬷也许并非如我想的那般简单。”
只不过看了一眼,料想公主发现不了什么的。
杜嬷嬷稳住心神,停下步子,用不明所以的眼眸望着她。
白梁苣莞尔一笑,盯着杜嬷嬷光彩依旧的面容,“没有深刻体会过,岂能说出那些道理!嬷嬷你以前也喜欢过男人?”
看来公主还是注意了自己方才的眼神。
她这是想套话。
极力掩饰反而引起怀疑,杜嬷嬷思索片刻,便道,“奴才到公主身边时,岁数不小了,年轻的时候自然是有过喜欢的人。”
“是吗?”白梁苣挑挑眉梢,似乎很好奇,“那怎么没听嬷嬷说起过那些事?”
修长的眉眼有一瞬的停顿,杜嬷嬷的眼中划过一道奇妙的光芒,面上却淡笑了笑。
“都是些陈年往事,何况奴才只是一个小门户的女子,喜欢的男人也不是大人物,加之又发生了一些事,后来就没在一起,时间一久也就淡忘了,不比公主现在挑选的驸马,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白梁苣实在无法继续纠缠,只得暂且放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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