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保你荣华富贵
此时,行水院内。
“康妈妈!噢噢,对了奴婢不能太吵了……康妈妈,你终于回来了……”球菊一听到外面的声响,立即抬头望去,见到是康妈妈,她瞬间喜极而泣。
“怎么了?”康妈妈推开门来,不解情况。
“大小姐在你走后不久便吐了,府医姐姐来看过大小姐,可是也没能看好,她只拿了药丸叫我照顾小姐,然后就走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球菊跑到康妈妈面前,边说还边看着床上的蒙砚有没有什么动静。
康妈妈一听便呆了,出口惊道,“吐了?!”
“嗯嗯!真的!吐的一地都是!”球菊大力点头,恨不能把那一盆刚被扔出去的脏水拿来给康妈妈看看。
康妈妈下意识皱起眉间的褶子,须臾间,她立刻吩咐球菊出去外面守着,由她来照顾蒙砚。
球菊此刻正是担心受怕的时候,赶紧将手中的烫手山芋丢到了康妈妈那里,自己马上跑出内间外看门去了。
等到门被牢牢地关上后,康妈妈才抬步走到床边,立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后,她轻声唤着蒙砚。
“大小姐……”
蒙砚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原本的病弱疲倦一扫而空,表情转换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一般惊人。
康妈妈盯着她的脸,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拿手拍拍心口,“大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
“事出突然。”蒙砚依着康妈妈的搀扶,慢慢坐起身来,她还不忘安慰康妈妈一句。
康妈妈得了蒙砚的解释,就跟拿了奖赏似的喜悦,她点点头,哪里敢有半句怨言。
看来这大小姐已经在慢慢与她交心了,康妈妈这么想着。
“练武场那边是个什么状况?”蒙砚抬眼示意了一下前方桌子下的那个小炉子。
康妈妈立即会意,她放下搀扶蒙砚的手,走过去桌边,拿起还在滚水里烫着的鸡蛋,用夹子拈起两三个,放在了托盘里端了过来。
在剥鸡蛋壳的期间,康妈妈小声禀报着蒙砚叫她打听的情况,“练武场那边出了大事,说是七少爷跟俞家五少打起来了,俞家五少虽然比七少爷年长三岁,可大小姐你也知道七少爷那大个子……俞家五少的头被七少爷拿弓把砸破了,七少爷倒还好,就是肩膀脱臼了。”
蒙砚面色沉静,那双大眼瞳就像那夜色下的池水一样无波无澜,她悄声问道,“他们如今在何处?”
“俞小姐带着她弟弟回府去了,七少爷在二房那边。”说完,康妈妈就拿白布包着热鸡蛋,轻轻地凑到了蒙砚的后脑勺上。
“唔……”蒙砚不躲不避,只是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康妈妈手上力道赶忙放得更轻,她的嘴里低低念道,“大小姐忍着吧,很快就好了。”
等到康妈妈放下那颗淤青的鸡蛋,换了另外一颗时,蒙砚又开口了。
“三房那边的丫鬟小厮都差不多被引走了吗?”
康妈妈一心二用着,手上不停,嘴上不停,“三夫人热心的很,许是要为三老爷长长脸,今日寿宴她便挪出了小半,落水时又是走了小半,再加上练武场上的事情,四个房剩余的小厮都过去了,算一算,三房约莫只剩三个守院子的了。”
“嗯。”
见蒙砚闭着目不说话,康妈妈便认真给蒙砚敷肿包了,但这种重复性的、不需要动脑的动作实在是容易让人的思绪慢慢飘远,更别说是如康妈妈这等会打算的人了,她的那颗四十多岁的心忍不住晃荡起来。
“妈妈想什么呢?”蒙砚敏锐地感觉到后脑勺上的那个动作一下轻过一下,便开口问道。
不过,蒙砚这没预兆的突然开口,愣是吓了心里有事的康妈妈一大跳,好在康妈妈看着鸡蛋温了,正好移开了手,否则她就要戳中那个脆弱的肿包了。
“呼……奴婢哪有想什么啊……”康妈妈讪讪笑着,把白布里的鸡蛋拿了出来,打个哈哈打算越过去。
蒙砚只静静地斜着她,轻轻勾唇,没再多问。
康妈妈见蒙砚不再问了,即刻换上了最后一颗蛋,默默舒了口气。可接着还没等她上手呢,蒙砚就又吓了她一跳,这一次,她可真是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连她手里抓着的东西都掉到地上了。
“十八长巷五十四号。”
话音刚落,康妈妈浑身大震,瞬时,她立刻双膝一弯,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大……大小姐……”康妈妈双手伏地,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你可乖?”蒙砚见她跪地求饶,终于露出笑容了来。
康妈妈猛地点头,差点就磕到地上了,没敢站起,她慌慌张张道,“奴婢是在想,为为何……为何大小姐对俞小姐的态度那么相差两极?”
“那你想明白了吗?”蒙砚问她。
“想……想明白了……奴婢愚钝,奴婢以为……大小姐之所以不让俞小姐去岩画厅,那是因为大小姐怕俞小姐做……怕俞小姐因为太过于爱护大小姐而破坏大小姐的计划。”
“还有呢?”蒙砚又问,笑容更深。
这一刻,康妈妈的哭腔都要出来了,她的声音逐渐沙哑,“俞家五少和七少爷之间也许……也是大小姐做的……”
“康妈妈。”蒙砚突然低声喊她。
康妈妈立刻仰起头来,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个笑颜灿烂堪比日光的少女。
“把眼泪擦一擦罢。”蒙砚伸出食指,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白布。
康妈妈如得了死令般,立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帕子捡起来,颤抖着往脸上抹去。
等到康妈妈拧好鼻涕,跪得端正后,蒙砚才正眼瞧向她,她那对眼睛大的啊,好似能将康妈妈壮硕的身躯完全装进去一样。
“康妈妈,看看这儿。”说着,蒙砚扯下了包着手掌的绸布,露出一道贯穿整个手掌的深深血口。
康妈妈仅仅是粗略地望过去,都能看到她雪白皮肤下的血肉,一吓一怕,她顿时不敢再看了,待点了点头后,便低下头去了。
“妈妈可觉得我狠?”蒙砚说着,把手掌伸向了康妈妈,那动作的意思,像是要康妈妈替她重新包扎回去。
康妈妈即便低着头,也是能把蒙砚的动作看清的,她不敢作何回答,只立忙蹬起沉重的身子,移过去替蒙砚把绸布重新扎回去。
见着康妈妈一直吓得不做声,蒙砚缓慢地咧开嘴笑了,露出那两排锃亮的小白牙,“十五年前,九月十五,康妈妈在哪里?”
康妈妈收回双手,重新跪回了地上,低着头,“在原大夫人的房里。”
“在做什么?”
“捧着热水。”
“我母亲死得可冤?”
这话一落,康妈妈松开紧握的拳头,全然一副放弃的模样,回答,“……冤。”
“可与你有关?”
康妈妈忽的抬起头来,眼里均是委屈,“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那便行了,你怕什么?怕我不能保你荣华富贵,子孙满堂,颐养天年?”蒙砚收起一口白牙。
这话说的……康妈妈抬起头,傻傻地瞪着蒙砚,她满腔都堵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心中翻江倒海,大喝,这是承诺吗?!
“天道有报,看看这个,不就是报应了吗?”蒙砚不再去看康妈妈捡到金子的模样,只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瞥了眼自己受伤的手掌,只觉得好笑——怎么偏偏就是右手呢,她那二妹妹也不一定是洁白无瑕的嘛。
犹如天降大喜的康妈妈此时哪里听得见蒙砚在说些什么呢?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十二个字——荣华富贵,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她不过是一介奴仆,命如蝼蚁,怎么能担得上呢?
蒙砚并未理会康妈妈面上与心里的震撼,自顾自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后脑勺上那个包后,她不自觉叹了口气,她本就睡得不够安稳,这下子,她可是不用再睡了。
“康妈妈。”
康妈妈如被雷声贯了耳,她立即起身,侯在床前,等待吩咐。
她现在的样子,完全比之前的更加有活力了,仿佛突然就年轻了二十岁。
“去把桌上的药丸扔了,再端那边的一盆水出去。”蒙砚吩咐着,看她的动作,是又要躺回床上去了。
康妈妈心里了然。她先是替蒙砚盖好了被子,后再去将瓷瓶里的药丸拿出来,扔进了煮热鸡蛋的水里,入滚水中一融,霎时无色无味,无影无踪。
“你去外面守着,注意打听好消息,到了晚宴即将开始时,再来叫我。”说着,蒙砚便牢牢闭上了双眼,像是马上就能熟睡过去。
康妈妈应着声,她打量了屋子一圈确认没什么事后,才慢慢退出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