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风华楼寂静无人,幽梦的房门被一阵阴风吹开,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门外洒下一片清冷幻白的月光,一个影子飘过走廊,在那一袭雪白的衣袂下露出赤裸的双脚,停在卧室之外。
幽梦被一种神秘的感应惊醒,房里一片漆黑,她侧身撑坐起来,撩开纱帐朝外看去,远远地,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风里微微晃动着。
“是谁?”她眯着眼睛问,“谁在那里?”
那人不说话,却轻飘飘地进入房里,动作慢得出奇。
“是兰莹么?”
幽梦又问了一声,那人依旧很安静地走着,向她靠近。幽梦渐渐看清那身影的轮廓,不是兰莹,也不是她猜测的任何人,但的确是个女子,全身穿着白衣,长发披散,被风吹得凌乱飘然,周身恍若散发幽幽的白光,幽梦触目惊心:“你是谁!”
“公主……”女子终于开口,发出幽怨的哭泣声,“我是被你害死的宫女杜鹃啊……您不认识我了么……”
“杜鹃?……”幽梦颤栗地往后一缩,“你来干什么?”
“公主,您难道忘记了,我是怎么死的?”杜鹃哭诉和呜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宇,显得凄凉而绝望,令人毛骨悚然,“我的手脚被人按住,冰冷的毒酒被硬生生地灌进我的嘴里,腐烂着我的血肉……那酒好苦……好苦……您知道我有多疼么……”
她在步步逼近,幽梦害怕得蜷紧身子。
“是你!”杜鹃陡然拔高音量,手指幽梦凄厉道,“是你害死了我!都是因为你!”
“不!我没有害你!”幽梦断然否认,“你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我母妃惩罚你,是你罪有应得!”
“哈哈哈……”杜鹃陷入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仿佛连五脏六腑都可以笑出来,“我罪有应得?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凄婉地哭了起来:“我做错了什么?我所做的不过是千辛万苦想得到太子的宠爱,是你偏要在那时候闯进来……是你惹怒了太子,一切都是你自讨苦吃!怨不得我……”
幽梦不甘心地反驳:“胡说!如果不是你在香里放依兰,皇兄就不会……”
“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可你和你的母亲心狠手辣,因为你丧失的贞洁,就把你们的仇恨无情发泄在我身上!”杜鹃捂住胸口,悲愤控诉着,“你恶毒的母亲甚至踩着我的尸骨上位,她把我丢弃在肮脏的烂泥里,让我遭受凄风冷雨,好冷……那下面真的好冷!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啊哈哈哈……”
在她不寒而栗的笑声里,幽梦瑟瑟发抖。“你已经死了,不要再来纠缠我!滚!”她一边呵斥,一边拿起枕头朝杜鹃砸去,“你滚啊!快滚!——”
然而枕头却从杜鹃的“身体”里穿透过去,她连顿都没顿一下,外物的撞击对她毫无作用,幽梦惊呆了。
“我含冤而死化作孤魂野鬼,而你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杜鹃边走边阴森森地诡笑着,“可现在我死了,就算你是尊贵的公主,你也已经命令不了我什么了,我要你杀人偿命!”
幽梦心惊胆寒,被恐惧支配着无助摇头:“不……来人呐!快来人!……”
她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可是楼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
“人都到哪去了!你们快出来!……”
“滴……滴……滴……”
杜鹃的靠近带来一阵空灵的水声,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滴水声很小,可是映衬在寂静空荡的环境里却很清晰,声音越来越大……
幽梦的视线被吸引去看地上,那正走向床边的,杜鹃惨白的双脚,幽梦惊恐瞪大了双眼——不!那不是水!是血!她的身体在流血,她的裙边像浸透过鲜血,一片嫣红……
杜鹃身上的血在源源不断地流淌着,而她却在冷笑:“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幽梦本能地往后退缩:“你别过来……”
但她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了,最终抵达床边。
她跪着缓缓地爬上床,带着她那一身的血污。幽梦终于看清她的样子,她长得很美,依旧像生前那样美艳,只是脸色惨白,面颊消瘦,掩在她长长的黑发下,显得诡魅而妖冶。
她就这么近近地瞪着幽梦,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睁圆了,凸得像要掉出来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怨气很重,一如她临终时那样的死不瞑目。她身上的血腥味浓烈刺鼻,掺杂某种毒酒的香味,幽梦至今记得那种味道,是它夺去了杜鹃的性命。
杜鹃阴狠狠地凝视着,忽然就有鲜红的血水慢慢从她眼里流了下来,腐蚀着她那苍白、凄美的容颜。幽梦害怕极了。
“你母亲毒杀我,而你却冷眼旁观,你是她的帮凶,你看!”她猝然握住幽梦的一只手,举高了给她看,“我的血……你手里沾满了我的血!”
她的手凉得像块冰,幽梦目光滑落,看到自己手上鲜血淋漓,红得令人发怵:“啊!……”
她尖叫一声猛甩开手去,杜鹃却在这时狠狠掐住幽梦的脖子——
“我会永生永世地纠缠你,用良心的愧疚,用无尽的噩梦折磨你!”她一边诅咒着,一边推着幽梦躺下去,扼颈的手愈发缩紧,“我要你像我一样痛苦地死去,你会死于你最亲信的人之手……”
“不……不要……”幽梦濒临窒息,喉咙被那双冰凉的手掐着,使她艰难地发不出声。
杜鹃在上方狰狞地欣赏她痛苦的表情,血珠滑过她邪笑的嘴角,滴落在幽梦脸上:“你害死我,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一定会的……”
幽梦垂死挣扎着想掰开她的手,却徒劳无功:“不是……我没有害你……我没有……你放开我……救命……”
“幽梦?”
隔壁屋里的兰莹听到叫喊声被惊醒,端着一盏纱灯进来,走到床边掀起纱帐,竟见幽梦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眸紧闭,在那翻来覆去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