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初到边叶城的墨云宗外门弟子而言,他们的心情总是有些微妙的。去轮守之前,都免不了有些兴奋,不论是雄奇大漠还是巍巍昆仑,听起来总是让人无比神往;可在边叶城呆了几天后,他们就免不了怀念宗门内的繁华,受不了边叶城的枯燥。
胡凡便是如此,此时他正坐在边叶城的矮墙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着天边的落日,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有几天能回宗门,这几天相当于多少时辰,再除去睡觉和修炼时间,自己还要这般无聊多久。
如果能钓沙的话,倒也不至于这么无聊,说不定还能赚些外快,只是前段时间这附近出现了巨蜥的身影,处于安全考虑,所有执事级别以下的弟子,不论内外门还是客卿,都不许在这附近钓沙。
可是除了外门弟子,也没有人愿意来这苦哈哈的地方吧。
该晚膳了。
看着落日在天边一点点沉下去,温凡打了个哈欠,打起些精神蹦下矮墙,随后马上又恢复原样,拖着怠惰的步子朝城里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便嗅到一丝不寻常,按照往常,此时应是烟火气最重的时候,不论是点心铺子还是城里人家,都应做饭了才对。可现在的街道上,只有混着着沙尘的微风,却是没有半点人影与炊烟。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懒散的步调一下子快了起来,朝小城的另一头冲去。
边叶城的另一边,一众墨云宗弟子站成半扇形,将一个黑脸道人围了起来,那道人五短身材,手持一面幡旗,腰间挂着一个琉璃小瓶,纵使被围也不见丝毫怯色,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墨云宗弟子,正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仙人郁垒。
“这位道友,此处乃我墨云宗领地,烦请告知来意”
领头的墨云宗弟子道,虽然用词礼貌,但语气却是无比生硬。
这个黑脸道人来到边叶城,不打招呼也不理会人,就这么硬闯。虽然墨云宗一直对外温和,但对方若回以无礼,墨云宗也不能让别人骑在头上。
那名弟子心中这般想着,可额头上却沁出了些许的汗珠,这个黑脸道人看上去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能让修行者产生这种感觉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对方修为极高,要么对方修炼的法诀极其特殊,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一个在边叶城轮守的外门弟子能抵抗的了的。
希望墨云宗的名号能镇住这人吧。
那名弟子手上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忐忑地想着。
“道友?”
仙人郁垒砸了咂嘴,在天上呆了这么多年,这个称呼确实很久没听到了,只是对仙人以道友并称,未免太可笑了。
见到郁垒脸上不屑的表情,那名墨云宗弟子心中忐忑更深了,看来这一仗,非打不可了。
“安敢在此造次!”
我们这边人多势重,能打过的!
他对自己打气道,随即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郁垒,其他墨云宗弟子见有人拔剑,也齐齐拔剑指着面前的黑脸道人。
“你们这些修行者倒是一代不如一代,连仙人都不认得了。”
郁垒看了一圈拿剑指着他的墨云宗弟子们,脸上没什么愠色,他微微摇动手中的幡旗,一截桃枝被他接住,那桃枝上面开满桃花,虽只是断枝,生机与那三月红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个妖道,胆敢来我墨云宗招摇撞骗,还敢妄称仙人!”
领头弟子向师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口中齐喝,七八柄长剑齐齐刺向郁垒。
“杀!”
郁垒侧了一步,避开剑锋,随后手上桃枝横挥。
刹那间,以郁垒手上的桃枝为纲,无数桃枝破土而出。那些桃枝看上去纤细,却无比锋利,它们沿着郁垒挥舞的方向极速生长,瞬间便穿透墨云宗众弟子,粉红的桃花染上鲜血,开得分外娇艳。
惨叫声四起,但郁垒还没停下,随着手中桃枝继续挥舞,更多的桃枝破土而出,穿透墨云宗弟子们的脚板、手臂、身躯或者头颅。
面对这幅很是恶心的场面,郁垒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此时已经不再大刀阔斧地挥动桃枝,而是改成精雕细琢的轻点,桃枝生长桃花盛开,掩去了所有人类的痕迹。
到最后,几名墨云宗弟子已经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桃树,染着鲜血的桃花盛开着,在这塞外的大漠上,竟有些残忍的春意盎然。
“僭越啊。”
郁垒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
“鸟兽尚知敬畏,人类却有眼无珠。”
说完这些,郁垒摇了摇头,越过这一丛丛人身桃树,朝远处去了。
“死了……都死了……”
某个墙角后面,传来了带着哭声的颤音。
胡凡目睹了先前发生的一切,此时的他不顾身下的地面潮湿又散发出腥骚,失了魂一般跌坐在地上,双脚更是瘫软,完全没有站起的力气。
“阿娘……师父……宗门……”
他坐在自己的尿渍上,没有意识地念叨着,突然,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振起精神道。
“宗门,对,宗门!”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一支朱红烟筒,拧开盖子,拉起引线。
“嗖!”
一声啸鸣划过天空,伴随着尖锐的鸣响,一颗朱红的流星从地面升起,然后猛地炸开,绽出璀璨的眼花。
……
墨云宗,中央高塔。
以绘满金色花纹的塔顶为中心,墨云宗宗门大阵像一个金色大碗一般扣在墨云宗所在的深坑上。花纹上金光流动,维持着独属于墨云宗的天穹的运转。
塔顶内的阁楼里,宗门执事,宗主的亲族墨冕正提着一个鸟笼,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品着烟斗。他赤着脚,袒胸露乳,披散这头发,活脱一个王爷家的二世祖,哪有半分修行者的样子。
那烟斗装的除了干煸细揉的烟草叶子,还有桂花瓣,甘草丝,雪莲根,冰糖等讲究的佐料,烧出的烟非但不呛人,反而有种润肺清脾的绵香。
鸟笼里也不是什么凡物,而是颇为名贵的孔雀子,那孔雀子除了大小如同雀鸟一般,其他和孔雀并无区别,它不飞也不跳,安静地依偎在笼边,和主人一起品尝着烟斗散发出的袅袅青烟。
在墨冕的头上,阁楼的顶端,无数条金线从塔顶向内侧四周延伸,然后垂下来,末端都无一例外系着一个带着铃铛的小木牌。这里每一个木牌都代表着万里沙海内的一个区域,若是有异动,都能马上通过木牌反映出来。
“叮铃~”
铃声响起,可那墨冕却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怡然自得地晃着腿,估计又是什么巨兽行过吧,墨冕这样想着。
“叮铃,叮铃~”
又有两声铃声响起。
估计那帮畜生又在抢地盘了。
墨冕撇了撇嘴,却提起鸟笼,对着那孔雀子道。
“还是你这个小畜生讨喜。”
那孔雀子睁开眼,瞅了墨冕一眼,又将眼睛闭了回去。
“叮铃,叮铃,叮铃……”
这次铃声愈演愈烈,最后竟有连绵不绝之势一般,墨冕被吵得恼了,皱起眉看向那枚不断摇晃的木牌。
可当他真的看清的了那木牌上的字样,恼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
“乙三申廿九!边叶城!”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弹起,也不顾慌乱之间打翻了鸟笼摔碎了烟斗,直接从百丈高的窗子跳出。
“边叶有变!”
嘹亮的大喊响遍整个墨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