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老爷!”
马志丰和太师夫人齐齐惊呼出声。
杨氏愣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师怎会突然出现?
看他气得吐血,很显然是把她和马志丰的对话都听了去。
这一刻,杨氏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老爷,您别绪,你难道不该跪下给你爹认错?立刻给我跪下!”
马志丰捂着脸颊,不敢忤逆,只得屈膝跪下。
二楼的走廊之上,顾珏清把所有的动静都听在耳中,面无表情。
太师那老头子已经病了,被这么一气,恐怕会病得更严重吧。
对此,她并不同情。
太师生个不孝子,那是他自己教子无方,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这对父子常年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儿子干出了糟心事,父亲多多少少也是有责任的。
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小妾回来,那也是他眼光低,人糊涂。不孝的儿子与风流的小妾厮混在一起,这种丑事一旦宣扬出去,马家颜面尽失。
她只是负责揭开真相罢了,那两人的私情不是她推波助澜的,她也称不上是幕后黑手,顶多就是利用这件事情来击溃太师的心理。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所以……她选择冷眼旁观马家这一场家庭伦理闹剧。
她想要看看这一家子最终会如何收场。
杨氏大概会成为牺牲品吧?在场的四个人当中,她的地位算是最低的,太师如今不会再庇佑她,太师夫人更恨不得掐死她,而对她有情的马志丰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老爷,阿丰大概只是一时糊涂,你们毕竟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您实在没有其他的儿子可以来继承家业了,老爷您放心,回去以后我会好好管教阿丰的,我必然要给他一个狠厉的教训,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至于梦芙这个贱人,她太不安分,水性杨花,在您面前装着乖巧,私底下却勾引阿丰,害得你们父子离心,这样龌龊的女子怎能宽恕?依我之见,应该动用家法,将她打死!”
太师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咳嗽了两声,冷厉的目光望向了杨氏。
这一次,他并没有替杨氏求情,似乎在考虑着太师夫人的建议。
“老爷,她不守妇道,按照我朝的律法,是可以抓去浸猪笼的,可毕竟咱们这是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马家的脸面往哪搁?咱们只能自己回家处理,处死了她之后,就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就连她娘家那边,也用不着说实话,把这件丑事遮下来,保住咱们家的名誉才好,您看怎样?”
太师夫人的话音落下,马志丰连忙接过话,“娘,您一定要做得这么狠吗?是不能饶梦芙一条性命?”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脸替她说话?”太师原本已经在试着平复心情了,听到马志丰替杨氏求情,脸色立即又变了。
亲生儿子跟小妾私通,他固然心情沉痛,却也不可能对亲儿子下手。
至于小妾……白得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纵容和宠爱,做出背叛他的事情,的确死不足惜。
马志丰若是不求情的话,他还能轻罚这个不孝子,只当这个不孝子是一时糊涂受到了蛊惑,若是能够认错忏悔,父子情也就还在。
可偏偏他要替那个女人求情,他是还没意识到他们二人犯了多大的错误?
太师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想要吐出来,却哽在喉咙里,情绪又有些难以抑制,又是气怒,又觉得自己可悲。
他的长子当真就如此没出息,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心神,连自己的父母都要忤逆。
“你这不孝子,对得起为父吗?你母亲刚才替你求情,说亲生父子血浓于水,我给她这个面子,不把你赶出家门,如果你还要当马家的大公子,现在就当着为父的面,把这个贱人掐死!”
他可以承受一次儿子的背叛,却断然不能原谅小妾的背叛。
曾经对这小妾有多好,如今就有多恨。
而他发号施令之后,马志丰竟不愿意执行,毫不犹豫地冲他磕了个响头,“爹,不是梦芙勾引我的,是我勾搭她的,我先看上她的,他与我本就年纪相仿,又生得貌美如花,我有些情难自抑,这才背叛了您,您说儿子不孝,儿子认了,难道您就不承认自己糊涂吗?您这把年纪的人,娶梦芙这样的女子,还指望她对您忠诚,您这不是在为难人吗?面对我的爱慕之情,她抵抗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您就饶她一条性命行不行。”
走廊上的顾珏清听到这里,唇角抽搐了一下。
这马家大公子的脑子……
实在是一言难尽。
哪怕是一手好牌给他,也能被他打得稀巴烂。
他对杨氏是真的存了感情的,不忍心下杀手,若真想保住杨氏,大可先答应下来,找个合理的借口,拖延时间。
比如:爹,这毕竟是在外面,不是在自己家,就在这里弄死四娘,可能不太好处理,不如回家再处置她?
或者:爹,就这么杀了她,或许太便宜她了,不如带回家关在柴房里,活活饿死她,让她临死之前饱受折磨,后悔自己昔日所做的一切。
不管用什么样的借口,只要嘴里别向着杨氏,别求情,最好是跟父母保持一致的观点,让父母暂时相信,他还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同时,嘴里多多忏悔认错,如此一来,太师与太师夫人心里总会放松点儿戒备。
对于这个亲生的儿子,他们已经足够宽容。
能成功拖延时间,还怕没机会救人吗?
目前的这个局面,算不上是一个死局,只是这位马大公子自己不会玩,把这盘棋越下越糟。
不是没有救人的机会,而是没有救人的脑子。
“阿丰,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太师夫人此刻气得发抖,“为娘命令你,马上杀了这个贱人!让你爹和我消气,你若不动手,你爹可能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要为了这个贱人跟你爹作对?”
“我不想跟你们作对,可你们不能如此残酷!”马志丰还在试图扭转局面,“这并不全是梦芙的错,留她一条性命又何妨?要不然这样吧爹,您给她一封休书,把她赶出家门,这事就算完了,行不行?”
此时此刻,杨氏站在桌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间屋子的四个人里,她是最没地位的一个,也是最没有权利发言的一个。
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够挽救此刻的局面,她唯一能够指望的……真的就只有马志丰了。
“马志丰!”太师怒喝一声,“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杀了她,你还是我儿子,不杀她,你就跟她一起滚,你不再是马家的人!”
马志丰闻言,心中有了思量。
除了他之外,爹没有其他的继承人,总不能把家业便宜了外人吧?
或许可以暂时离家一段时间,等把梦芙给安顿好了,等爹消气得差不多了,再回家认错,他们依旧是父子。
马志丰仗着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已经决定好,这回要忤逆父母了。
“爹,儿子不孝,我还是不能狠下心杀梦芙。”马志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现在看我们也烦,那我们就在您面前消失,让您眼不见为净吧……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就劳烦您好好照顾爹了。”
太师夫人瞠目结舌。
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竟然要离家?!
“你!你……”太师瞪圆了眼睛,指向马志丰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整条胳膊都在发颤,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好片刻没有说出话来。
太师夫人见此,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扶着太师胳膊的手紧了紧,“老爷……”
“噗——”
喷血声在空气中响起,地面上落了点点血渍。
这一回,太师没能再说出话。
一口血喷出来之后,他的双眼瞪如铜铃,目光中尽是愤怒与震惊,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倒。
太师夫人吓得魂都没了,一下子没能扶稳他,被他的身躯带着,自己也跟着一起摔了。
好在摔得不严重,只是觉得臀部疼。
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势,她连忙去喊太师。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您别吓唬我啊……”
顾珏清望着躺在地上的太师,怔了怔。
那具身躯一动不动,双眼瞪如铜铃,似乎是——死不瞑目?
倒真像是怒火攻心,被气死了。
“爹?!”马志丰回过神来,连忙跑到了太师的身边,蹲下身子,伸出了手去探太师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又握住了太师的手腕,紧接着把耳朵贴在太师的胸膛,试图去听心跳声。
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
面对太师的突然去世,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太师夫人已经开始哭了,泣不成声。
顾珏清有些意外。
猜到太师会被气得不轻,却没有猜到会直接被气得去世……
不过,有马志丰这样的儿子,想不被气死都难了。
“爹……”马志丰这会儿也开始哽咽了,“我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没有想离家,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不认我的,我不是要跟你做对……”
“混账东西!”太师夫人一挥手,又是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要不是你说的那些混账话,你爹怎么会被你气死!你爹说得对,你就是一个不孝子!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为了她,你连自己爹娘都不认了?你也有妻妾,你要是嫌不够,外面还有那么多美人让你挑,你为何就是舍不下这个贱人!”
“我,我……”马志丰一时无言相对。
此刻,杨氏倒是冷静了下来。
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太师,太师的话就具备着一种权威,太师突然去世,那就意味着,她多了一点儿希望。
在她眼里,太师夫人给她的压力,算不上太大。
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挤出了几滴眼泪,缓缓朝着那对母子走了过去,“大夫人,我知道您恨我,但是此刻,处置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谁?我和阿丰悄悄会面,您和老爷为何会知道?是不是有人对你们通风报信?我有罪,那么让老爷知道真相,刺了。
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顾相和老爷积怨已久,顾相掌握了杨氏的丑事,并且告密,那就是为了看笑话,为了刺道:“太师夫人,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相?”
杨氏原本在屋子里,没有看到顾珏清的声音,此刻跨出了房门,见到顾珏清,她是十分惊讶的。
告密的人竟然会是顾相?!
顾相为何要这么做?顾相跟她有仇怨吗?
不,顾相跟她是没有仇怨的,顾相是在利用她,达到打击太师的目的。
早就听说过,朝廷里的这些大官们明争暗斗,为了对付政敌可以不择手段。
顾珏清利用她,让她心里十分不痛快!
她跟顾相之前也曾眉来眼去,她甚至以为,顾相对她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
此刻看来,她是想多了?
对身居高位者而言,女人能有多重要呢?必要的时候,女人都是成为牺牲品的。
“顾大人,您还真是玩了一手好计谋。”太师夫人冷笑道,“把我家老爷给气死了,您少了一个敌人,您是不是高兴了,满意了,做梦都能笑醒了!”
“太师夫人,本相又不是神算子,不懂神机妙算,怎么能算到太师会在今日离世?太师骤然去世,还不是被这位马大公子给气的?若不是他说出了那番可笑的话,太师也不至于深受刺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您应该找他们两个算账。”
“这个贱人我自然不会放过,但是顾大人您……也休想把自己摘出去。”太师夫人眼角还挂着泪痕,眸中寒光乍现,“这个贱人和阿丰之间的事不是你造成的,可你告密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老爷,你敢说自己有多无辜?老爷的死,你也有责任!”
顾珏清闻言,懒得与她争辩,淡淡说道:“那您想怎么样?是想在这间馆子里对本相动手吗?”
她并没有忘记,太师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人,随便一数也有十来个,都在大门外候着呢,只要太师夫人一声令下,那些人大概就会冲上来了。
顾珏清并不慌张。
她还有长琴和蝶王,不需要惧怕那些人。
“顾大人以为我不敢动你吗?”太师夫人冷声道,“老爷的仇,我一定要报。”
“你可以把那些人叫上来试试啊。”顾珏清不甚在意道,“本相要是害怕,就是你孙子。”
“你……”
“娘,咱们不能在这里对他动手啊。”马志丰出声阻止道,“一楼还有不少客人呢,若顾相大喊大叫,说我们要杀他,被楼下吃饭的客人们听见,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扣在咱们头上了,顾相深受陛下器重,咱们不能不顾忌。”
太师夫人闻言,似乎是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对顾珏清大呼小叫,只是冷冷说道:“好,顾大人,明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顾大人,你早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多谢太师夫人提醒,其实用不着您提醒,本相平时都躲得过明枪,防得了暗箭。”顾珏清转过了身,悠然道,“希望您使出来的招数不会太简单。”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去了。
太师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猖狂。”
说着,转头看向了杨氏,“别以为有阿丰护着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过好日子,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能配合,我饶你不死,否则——我要杀你还不简单?”
杨氏闻言,连忙柔声道:“请您吩咐。”
“我已经想到了对付顾相的法子,我刚才在顾相面前装作无计可施的模样,只是想让他暂时放松戒备,接下来……我们就串一堆证词,去陛下面前告顾相一状。”
马志丰怔住,“娘,您想怎么告状?”
“顾相爷勾搭了太师四夫人,在这馆子里私会做丑事,被太师当场抓到,气死了病重的太师,这个说法怎样?”太师夫人看向马志丰,“我、你、包括你手下的掌柜,都是证人,从楼下的客人里再找两个伪证,就算不能让陛下处置顾珏清,我也要他名声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