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启和慕云外出回来,恰巧在云祥苑门口碰到了前来问安的执欢,闲聊了两句,慕云和苏启带着执欢往云祥苑内走。却不知院内早已有人等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伤而未出来见人的慕澜。
她身上还带着些伤,脸上的红肿还未消下去,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慕云见到她时脚步一顿,蹙了蹙眉,“慕澜,你这是?”
话刚落,慕澜便跪在了地上,她满是哭腔的说:“姑母、姑父、嫂子,澜儿前来请罪。先前澜儿一时混账,做了错事,如今已知自己大错特错,望姑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以后澜儿绝不做糊涂事了。”
苏启瞥了眼地上的人,拂袖进了自己的书房,显然就是懒得管这个孩子。
慕云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对执欢道:“执欢,原不原谅你来决定。”
“这……”执欢想说不原谅,因为慕澜迟早要随慕崇回去的人,原不原谅都无所谓了,可这慕澜这时候跳出来,非要得个原谅,委实令人不解。
“嫂子,澜儿已知错,求嫂子原谅。”慕澜说完便往地上磕了一磕,声音响亮。
执欢怔了怔,道:“表小姐你起来吧,原谅你便是了。”
“还不快起来,以后万莫再做混事儿了。”慕云上前将慕澜扶起来,“今次执欢原谅你,若你还糊涂,别说执欢,就是我也是要把你送官府,让官府来处理你。”
慕澜浑身一抖,一脸害怕的模样,“姑母,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转头又看执欢,“以后澜儿便替景华表妹照顾嫂子,绝不敢怠慢,更不敢造次。”
执欢扯了扯嘴,替景华照顾她?呵,她不信。“不敢让表小姐照顾,你是侯府客人,自然是由我们照顾你,若是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慕澜忙说:“不敢不敢……”
慕云见慕澜一副悔改的模样,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真悔还是做戏?开口道:“好了,今儿个累了大半日有些乏了,你回去吧,我与执欢先进去了。”
慕澜退到一旁,轻声道:“姑母、嫂子好生休息,回头再与你们问安。”
执欢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慕云再度拉着她时,才敢迈开步子前行。
其实说实在的,执欢是有点害怕慕澜的。她毕竟是个真眼瞎,什么都看不到,若慕澜对她动手脚,她当真是要掉进去的,到时候怕死的是她这个瞎子,而不是无一缺失的慕澜。
所以,她宁愿避着慕澜。
两人刚一进屋,慕云便拉着执欢坐下,道:“慕澜在侯府的日子不长,能避开便避开吧。”
“娘,这话……”执欢没想到慕云居然让自己避着慕澜,显然她对慕澜也是有顾忌的。
慕云道:“慕澜这孩子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可见其心,与她那死去的亲娘一样,是个恶毒的角儿。”
“她的娘亲不是舅母?”舅母与慕崇一起来的,据说待慕澜极好,怎么居然不是亲生?
“若是你大表姐,打死我也不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慕云叹口气,继续道:“慕澜的生母是你舅父的一个妾,痴心妄想想要嫡妻的位置,欲毒害你舅母,最后反倒害了自己,她死后慕澜就由你舅母养大,以嫡次女待之,从小骄纵惯了。没想到……心肠歹毒随了她的亲娘。”
执欢意外于慕澜的身世,当初说是舅父次女,她根本没有多想,以为就是舅母所生,慕府嫡次女呢。
“哎,怎么与你说起这些有的没的,总之以后遇到了能避则避吧,免得生些事端。”慕云道。
执欢点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
即便是慕澜以后磕破了脑袋,她都不会心软一下。
辗转几日,终于到了苏景华成婚之日。
侯府上下挂灯结彩,门外“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云霄,管家从照壁那方出现,口中喊着:“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房内的慕云连忙给苏景华盖上大红色鸳鸯巾帕,“儿啊,以后嫁过去,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
苏景华羞涩的点点头。
慕云抹着泪,极为不舍:“当真要成泼出去的水了,哎。”
苏景华欲掀开盖头,被一旁的苏景容制止了,“盖头别乱掀。”
“好。”苏景华放下手来,又道:“叶家在金陵城亦是有田产房屋,女儿想家了,回金陵城来住就好。”
“都是嫁出去的人了,除了归宁,莫要想着回家。”苏启亦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听了景华这话,严肃的出声说:“你瞧你嫂子什么时候三天两头的回去了?”
在苏景容身边坐着的执欢一愣,嘴角扬了起来,也道:“嫁了便是嫁了,以后叶家就是姑姑的家,没道理三天两头回娘家的,莫叫人家笑话了。”
苏景华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是远嫁长安,即便是金陵城内有叶家安置的宅子,她也不能随意回来,没这个规矩。
忽然就有些不舍,忍不住哽咽了,“爹娘,哥哥嫂嫂,我、我……”
慕云道:“我什么我,小泣就可别大哭,妆花了可就入不了洞房咯。”
苏景容道:“别担心,你那叶郎常来金陵城,伺候好他便是带你一起也不是不可。”
苏景华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叶家喜娘已催妆三次了,苏景容道:“走吧。”
慕云和苏启都点点头,由着苏景容将苏景华抱出门。
执欢瞧不见,可这热闹的场面也已想象得到了。慕云走到执欢身边,拉起她的手,“陪娘出去再送送。”
执欢应下,便于慕云同行。
苏景容抱着妹妹上了花轿,小声对她说:“方才母亲嘱咐说坐着不能乱动,寓意平稳当意,你可得记下。”
苏景华点点头:“哥,照顾好执欢,万莫让慕澜表姐再欺负了。”
“省得。”苏景容应了声,便放下大红轿帘,看向站在轿边的叶易寒,“我这妹子就交付给你了,好好待她。”
叶易寒眉清目秀,满身书生气息,瞧不出是个经商的人来,他温和一笑,“兄长放心,自是与景华心心相印。”
苏景容满意点头,便回到门口,对已站在门口的家人道:“娘,执欢先交你照顾半日,送轿回来后我再接回来。”
慕云瞋了眼自家儿子,“不过半日时间,还怕你媳妇丢了不成?”
这话刚落,门口的炮仗声又响起,那方管家也已撒完茶叶和米粒,一声起轿,苏景容便转过身去上马,迎亲的队伍走远了,他才收回留在执欢身上的目光。
执欢在门口站着,满脸的笑意,终于等到了苏景华出嫁之时,而她还是以嫂嫂的身份送嫁。
看着苏景容那副不舍的样子,慕云又是一笑。
“执欢,我这儿子一向冷冰冰的,如今遇到了你变得我这个当娘的都快不认识了,我在怀疑他到底还是不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向来对我都没这般温和过。”慕云酸溜溜地说。
执欢心下有些紧张,忙道:“娘,侯爷他其实……”
“侯爷?你们成亲这么久了,怎连称呼都还没改?以后唤他‘夫君’吧,男人啊都受用。”慕云在执欢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与他爹在无人的时候,称呼一个比一个肉麻。”
“咳咳!”苏启警告声传来。
慕云忙又小声了些道:“他爹啊是个会害羞的人,景容也随他,回头你试试,保准让他服服帖帖的。”
执欢脸红了一层,终于知道苏景华随谁了。
迎亲的队伍虽远去,可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们都还在侯府门前围着,都道恭喜之词,慕云吩咐管家将准备好的红包一一分发给他们。
收了红包的人都道了谢,便散了去,热闹褪去,侯府门前只留下了欢闹过的痕迹……
晚上,苏景容回来瘫在了床上,直喊累。执欢不管他,由着他喊,让丫鬟给自己念医书听。
听到一半的时候,丫鬟手里的书被苏景容抢走了,并把丫鬟打发走,他不满道:“这段时日为景华的婚事都快累残了,夫人就不心疼心疼为夫?”
“大叔……”执欢顿了一顿,想起今日婆婆说过的话,抿唇一笑,便改了口:“夫君若是累了,便靠在这里,让妾身为你捶一捶,捏一捏。”
苏景容这才满意,躺在软榻上,刚闭目便又诧异的睁开了,“你方才叫我什么?!”他方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怎么听到了一直想要从她口中唤出的那两个字?
“我刚才叫你什么?不就是大叔么。”执欢摸到他的大腿,开始轻轻地捶打起来。
苏景容蹙了蹙眉,难道最近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是幻听?
“捏捏肩膀吧,肩有些酸。”他果真是魔怔了,等着她改口怕是还需要些时日,毕竟‘大叔’她已经叫习惯了。
执欢又摸到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妾身这就为夫君捏肩膀。”
苏景容蓦地睁大了眸子,耳边她温热的气息,那魅惑般的声音,那句“夫君”,如此真实。
原来,并不是幻听。
苏景容抓住她的手,坐起身来把她拉入了怀中,“你方才叫我‘夫君’,可有错?”
“叫你夫君若是有错,以后便不再叫了。”执欢隐忍着笑,强做委屈的模样。
“你果真这么唤我。”苏景容有些惊喜,“为夫喜欢你如此称呼我,夫人。”说着漾出了温和的笑容,心中似乎被糖水给灌满了似地,“为夫只是有些不适应,大叔变夫君,京城独一人。”
执欢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道:“来,让妾身继续为你捏肩膀,今儿骑了大半日的马,想必也是累了。”
“哪里累,叶府不过在金陵城北倒也不远。只是绕了京城三圈而已,比起娶你那日,轻松多了。”叶家在京城中的府宅是此次成亲暂住地,待成亲景华三朝归宁之后,才动身前往长安去。
执欢噙着笑,当日他娶她的时候,在京城绕了十八圈,据说当日的迎亲侍卫换了好几批,苏景容居然一直没休息过,耐力也当真是好。“我又没有叫你绕着京城满地跑的,是你自己非要这么做。你说你作何如此招摇。”
“我云中侯娶亲,自然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若非时间不够,为夫恨不得来个一百零八圈。”苏景容如此道。
执欢默,某人就是如此招风。
苏景容低头看着执欢,抿唇一笑,抱起她往床上滚去,“夫人,今日这一声夫君教的为夫甚是开心,现下给你点甜头,以示奖励。”
执欢就知他的奖励不是什么好的,可还没等反抗,就被压倒了……
执欢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了。苏景容已不在身边,怕是被季青竹叫走了。
昨儿个明明是苏景华的大婚洞房之日,怎的她也凑个热闹,折腾了一夜,想想便觉得太不矜持了啊。
方吃了些早点后,丫鬟荷香便进门道:“夫人,表小姐来看您了,咱见还是不见?”
拿着书给执欢念的红笺峨眉一蹙,道:“夫人,那表小姐可别见了,万一又来送个什么□□要让您尝可怎么办?”
“这□□一事刚过去不久,这个空档她应该不会乱来。”执欢想了一想道:“请她进来吧,你们也小心伺候着,莫怠慢了。”
荷香称是,便出门把慕澜请了进来,这次她只是带了个丫鬟来,手中空无一物,显然不是来送毒的。
“澜儿给嫂子问安。”慕澜进门福了福身。
“表小姐坐吧,别客气。”执欢说罢又对丫鬟吩咐道:“红笺,泡一壶毛峰来吧。”丫鬟称是离开,房内只有荷香一人留着伺候。
执欢道:“正好我有些闷,需要个聊天的伙伴,你这就来了,真是巧缘。”
“可不是,我就想着景华妹妹嫁出去了,你定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以我就自告奋勇的来与嫂子聊聊天。”慕澜拿帕子遮着嘴笑着:“只要嫂子不嫌弃,以后澜儿随时都能来与嫂子解闷儿。”
执欢心里一阵寒栗,心道:我很嫌弃,你可千万别来了。嘴上却说:“若是闷了,便叫人到你的院子唤你过来。”
“如此甚好,反正澜儿也是闲着的。”慕澜温和地道。
她这样子与一般女子无异,若非出了之前的事情,执欢当真以为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姑娘呢。
慕澜说:“嫂子,你可知城外青灵山上的月老祠?据说去那里能求到姻缘符和红喜绳,即便是已成婚的,若是能得有道之人为同心结开光能佑三世白头偕老呢。”
执欢是知道青灵山上的月老祠的,刚及笄那年,母亲就带着她去了一趟,还求了一条红喜绳,只可惜当时那条绳子不小心被弄丢了,甚至当初她一度以为江沛春负了誓言是因为那条绳子丢失导致的。
“月老祠我是知道的,你若是想求姻缘符可以去试试,还是挺灵验的。”她方才说什么?同心结若是开光能佑三世白头偕老?她这个金陵城土生土长的人怎不知月老祠有“同心结开光佑三世白头偕老”的?
慕澜知她定是疑惑的,又解释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是近期金陵城来了个得道高人,许多人去求为物件开光,求荫泽呢。”
“哦?是吗,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去瞧上一瞧的。”
慕澜见她丝毫无戒备,又道:“若是嫂子去了便带上我吧,正好我也想求个姻缘符呢。”
“好啊。”执欢笑着应下,却没有想过要离开府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