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欢坐在布庄,听着掌柜的和墨兰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她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江沛春的,他少年得志时放纵不羁,全城姑娘都惦记着他,十八岁的他甚至时常流连烟花之地,二十岁的他风流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当年她父亲拒绝婚事也是因为担心江沛春的心性不够稳定,怕他年少不禁诱惑。婚事被拒后的这两年,他确实也改变不少,外面传言也少了很多,甚至父亲都以为他真的改过自新,这才在族长答应这门婚事后,他没有,实在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还能淡定如斯,那狐媚子一个媚眼,指不定姑爷的魂都没了,小姐若还不采取措施,只怕小鸡都能变凤凰了!
一旁的掌柜的是个察言观色的主,见尚书夫人不言语,也悄悄地退开,准备去收拾柜台,远离危险,谁料……
“站住。”
掌柜的浑身一抖,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夫、夫人……您有啥吩咐?”
执欢抬起眼皮,清亮的眸子里些许湿意,她指了指墨兰手中的衣物道:“刚才那叫魅娘的花魁看上的可是这件衣服?”
掌柜的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这是一个月前她和……她来定的,昨儿刚做好,今儿挂出来就被您瞧上了。”一个月前,那魅娘可是和江尚书一起来的,这实情他可怎么敢说啊!
执欢听掌柜的言语磕巴,心下一紧,一计浮上心头,道:“把这件衣服包好,现在马上送到春风一度去,就说是江尚书夫人送给她的。”
“这……”掌柜的为难。
执欢又添了一句,“要大、张、旗、鼓的送上门。”
掌柜的惊了……那春风一度是什么地方?一个小动静,就能被传的沸沸扬扬,江夫人这么一来,只怕全城人都知道江尚书拈花惹草了啊!
“速去。”执欢蹙眉。
墨兰把衣服丢给掌柜的,特别嫌弃地说:“那狐媚子看上的东西,我们小姐不屑要,你现在马上把这破东西送过去,按照我们小姐说的去做!”
掌柜的回过神,忙的哈腰点头:“好,小人这就去,立马去,飞快地去。”说完迅速去把衣服包了起来,正准备抱着衣服迈出门去,又折了回来说:“江夫人,那您?”
执欢别了他一眼,“墨兰,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墨兰离开了布店。
掌柜的见送走了大佛,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到怀里抱的东西,又急的直冒汗,这什么鬼差事啊?怎么会被他遇上的!
掌柜的小跑着来到了春风一度,楼子里的老鸨认识布店掌柜的,见他来了有些诧异,一想到魅娘定的衣服没取回,指不定是特意让人送来,所以也便直接领着掌柜的去了魅娘的房门前。
老鸨说:“喏,魅娘在这间屋子,送完了衣服马上走啊。”
掌柜的点点头,然后按照执欢的吩咐,果真“大张旗鼓”的敲门,大声说:“刑部江尚书夫人有礼,赠春风一度花魁魅娘,红缎绣金牡丹水红披纱衣一套。”
白日里楼子比较安静,此时来的都是听听小曲儿看看跳舞的,所以,掌柜的这么一嗓子喊出来,楼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听到了,唱曲儿的声音戛然而止,跳舞的舞娘们打了个趔趄,听曲儿看舞的人都愣了。
掌柜的抹着额头的汗,瞅了一眼安静的楼子,在场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着,瞄着他,想必这就是尚书夫人想要达到的效果吧。
房内的魅娘听到门外的声音,先是一愣,外面人说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外面的掌柜的见房门没动静,又大声喊了一句:“刑部江尚书夫人有礼,赠春风一度花魁魅娘,红缎绣金牡丹水红披纱衣一套,请魅娘姑娘出来收礼。”
这一下,魅娘终于听个明白了,诧异的看向床上的人,只见他睁开了眸子,眉头微蹙,他说:“外面的人在喊什么?”
魅娘支支吾吾,不敢说。
只听外面人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江沛春听完,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眼中闪过慌乱,下床找鞋……
执欢给魅娘送衣裳?
他的心立马跟明镜似的,晓得了怎么回事,送衣裳是假,告诫他才是真啊!
不过,执欢……是怎么知道魅娘的?
江沛春穿着好后,直盯着魅娘,眸子眯了好几回,冷冷地开口:“你找我夫人去了?”
魅娘慌忙摇头:“我……我还没打算这么早去找她。”
“你还想找她?”江沛春逼近魅娘,一手掐住魅娘的脖子:“我在一日,你就别妄想入我江家之门。”直至把魅娘逼出眼泪了,江沛春才狠狠地甩开她,哼了一声去开门。
掌柜的依然站在门口,等着魅娘出来取衣服,没想到遇到的是江尚书,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开口:“江尚书……”
江沛春斜了他一眼,道:“我夫人让你送来的?”
掌柜的点头如捣蒜。
“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本官说清楚。”
掌柜的一个全部说了出来,说的他背上直冒虚汗,这江府的事情干他什么事,他今儿触了哪儿的霉头啊!
江沛春听完,心里直打鼓。活了二十二个年头,还从没这般无措过。大步流星地离开前,恨恨地瞪了眼魅娘,只恨自己沉不住气来找了魅娘。
回府后的江沛春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江老夫人的院子。
原本江老夫人在佛堂念经,心无杂念,江沛春一来,把自己糊涂行为跟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抡起了拐杖打了江沛春一下,“逆子,你这才成婚多久?还去烟花柳巷,江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江老爷在江沛春十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从小他就是江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江老夫人对他一直严加管教,当年他因风流而被陆家拒婚,她便锁了他一段日子,让他收心养性,直至他的名声好了些,才敢再去陆家提亲,没想到这成婚不过半月便出去鬼混,他怎么对得起她一片苦心啊!
“娘,孩儿不过一时迷糊,您现在不是责备孩儿的时候,执欢已经知道此事儿了,娘您得帮我说说话。”江沛春一脸愁容,对执欢确实是喜欢的紧,如今执欢知道此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江老夫人瞪着江沛春,一脸哀怨,“你这混子,你知道你爹当年怎么病死的吗?”
江沛春茫然地摇头,知道是病死的,具体什么病,还真不知。
“花柳病!你那死鬼老爹是花柳病!你难道要跟你那爹一样,死在外面死在窑子里?”
江沛春一惊,他哪里知道他爹是这个病?当年家中人只是说爹病了,没多久就去了,却没想到是个这样肮脏的病。
“你这逆子。”江老夫人又抡起了拐杖,在江沛春背上打了五棍子。
这五棍子不轻,江沛春却咬牙忍着,从小便是如此,只要娘亲打他,他绝不求饶。
“脱了衣服回去吧。”江老夫人心疼的放下拐杖,叹口气:“执欢会心疼你的。”
江沛春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背部,“嘶……”下手果然狠。不过,这五棍子也不是白挨的,江老夫人这话一摞,江沛春片刻便知道含义,连忙脱了衣服,让下人找了几根木棍,绑在身上。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江沛春在门口犹豫了一会。
房门打开,墨兰出门,见到江沛春时愣了一瞬,再看他光着的膀子和背上的木棍,连忙开口:“姑爷,您这是?”
江沛春斜了墨兰一眼,墨兰默默地退下。
他这才敢进门去,“娘子……”
执欢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头也没抬。
江沛春挪步到她跟前,“我的好娘子……”
“‘此生不相负,执手至终老’,终究不过是一句空话。”执欢开口。
江沛春心下一紧,忙坐到执欢身边,搂住执欢:“并非空话……我对娘子所言,句句真心话。”
“今日……为夫确实去了春风一度,那花魁我也当真认识,但那是曲安阳喜欢的女子,他今日央我去喝几杯,主要是去看这花魁,他在花魁面前每次都拿我当幌子,今日亦如此。”
执欢微微一顿,江沛春又继续说:“我这幌子当惯了,谁知那花魁竟动了歪念,以为是我喜欢她,所以才胡编乱造,不然你去问曲安阳,他定能为我作证。”
执欢抬头看江沛春认真的眉目,心中一个声音在说“相信他”,另一个声音却说“此人惯以风流不可信”,她纠结了。
可是,她很快便也有了答案,眼前这人,从小一起长大,又等她两年,他喜欢她的这份心,她还是能感受到的,若不喜欢何必等她?娶了别人便是了。再说她若误会了岂不是冤枉他,反倒扰了两人夫妻感情,想来想去,还是信他比较划算。
“娘子……”江沛春见执欢终于正视她,连忙趁热打铁,“方才我把这误会说给娘亲听,娘已责罚我,以后不准我踏足烟花之地,我已受了教训了,娘子若还不信我,为夫不止身子疼,心更疼。”
执欢看了看他的背部,白皙的皮肉上浮现五条鲜明的红印子,不由心疼,“我信你便是。”今日那事,且当是误会,如若以后……想着,认真的看江沛春,这张面似月下白玉,眉目如远山云雾,每每看了叫她动心,不过此时她心如明镜。只想着以后他真的负她,只能送一纸休书,以断此孽情。
江沛春心中一喜,果真还是执欢好哄,他只是三言两语,便已让她信服,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送给执欢,又道:“娘子,为夫负荆请罪已得原谅,是否可帮为夫将这些取下来?”
“从今往后你若真负了我,你便是把后院的柴火全部背起来,我都不会原谅你。”执欢说着还是帮他取下背后的木棍。
江沛春连忙点头,举起手来道:“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再有,为夫发誓,此生不负执欢娘子。”
“姑且再信你一回。”执欢说着去取了些金创药来,给江沛春敷了点,然后为他穿衣。
江沛春看着一直忙活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柔软的手指触碰他的肌肤时,他心中一动,只感觉心下酥麻。
江沛春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等着执欢忙完。
“夫君先睡吧,明日还需早朝。”
“哪有让为夫独守空床的道理。”江沛春站起身把执欢拉入怀中,随后滚入了床褥,“自然是我们同寝。”
执欢想起他踏足烟花之地一事,心中有些膈应,推了推他道:“今日算了吧,我有些不大舒服。”
江沛春放开她,心中已有些不悦,从小执欢便是唯他命是从的人,这还是认识她以来第一次拒绝他。
心想今日事情她还是有些芥蒂,只怕没那么容易消除。
如此也罢,毕竟错在他先。
只是,这床笫之事又勾起了魅娘那小妖精,想到她那妖娆曼妙的身体,他的心又是一番酥痒。
他虽说没有到万花丛中睡的地步,却也见识过不少女人,唯独魅娘是让他唯一放不开的那个,他只想着待这件事风平浪静后,再去寻魅娘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