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本还担心文帅会有什么闪失,特意命陈柯多带捕快,哪怕把那个将军锁回来都行。结果陈柯回来报说,文帅把那个将军打了。他到的时候早已经没事儿了,那个将军正喝花酒呢。
宋大人愕然半晌,一个书生把一个将军打了,这不成了千古奇闻了吗?问陈柯:“你没有弄错?”
陈柯答道:“回大人,没错。几十双眼睛看着,那个将军被文主薄打得站不起来。文主薄已然有了英雄救美的侠名。”
宋大人一皱眉:“文帅会武功?”
陈柯微微摇头,说道:“据闻,文主薄用的都是市井无赖之手段,似乎不是武功。”
宋大人突然笑了,天下出怪才,世道必生变,静观其变吧。挥了挥手道:“下去歇息吧。”
霜飞雪融,冬去春来。一纸赦令传至青川府。上写:赦曲家之女问兰,除贱籍,于青川府就地登名造册,赐与府宪主薄文帅为妻,择日成婚。
此事轰动周边府县,传成了佳话,写成了戏文。却不知凉了多少文人骚客之心,惊了多少欢场女子之梦。从此后,不明内情的欢场女子专挑穷书生接济,一时间蔚然成风……
贮玉馆的鸨母可着了大急。她本以为文帅也就是通通关系,想办法把曲问兰赎出去。没成想朝廷居然下了赦令!想讹钱没讹成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还有一半的粮款没兑呢!曲问兰出了贮玉馆,鸨母就没了衔制。文帅就是不给她剩下的钱,她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啊!
花烛成双,锦盖添红。曲问兰坐在洞房里喜极而泣,桃儿笑着劝道:“好姑娘快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万莫惹了晦气。”
门外有声轻唤:“桃儿姐姐?”
桃儿开门挑帘出来,见是亭兰,问道:“有什么事?”
亭兰拉着桃儿避开两步,附耳悄声说道:“外宅有位姑娘要见大人,说是送信的,外宅的不明就里,那送信的姑娘也不说个实情,不敢让进,正吵嚷呢。桃儿姐姐去看看吧。”
桃儿吩咐亭兰进房去陪着曲问兰,急急向前宅赶去。
到了门房,见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拦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便上前问道:“什么事?”
一名小厮回头道:“桃儿姐可来了,这位姑娘说……”
“我要见你们家大人,找个丫头来做什么?以为通了房就主了事吗?快去叫你家大人出来!”
来人是红儿,锦杏的丫鬟。自从费家绝了后,锦杏怕了几日,原以为是段学礼,也就是文帅下的手,但过了些日子也没见有人寻她,而她捎给曲问兰的信也石沉大海。锦杏便又觉得费家的事与文帅无关了。
听闻朝廷赦了曲问兰,锦杏更恨了,修书一封让丫鬟红儿赶着赶着来了青川府,嘱咐红儿定要在文帅成亲之日送到他手上。红儿早到了一日,还在客店里宿了一夜。今天上门,却被挡着不让进,正心里恼得慌,偏这些人叫出来个丫头。
红儿虽不认识,但也知道定是那个被送做通房的桃儿,心里就更恨,想着若是自家姑娘得了势,这座宅院里主事的莫不就是她吗?所以一开口便把话说得极为难听。
桃儿当时就变了脸色,秀眉一挑道:“丫头怎么了?你不也是个丫头?我家相公也没拿我当丫头看待,哪轮着你来指摘?左右人来!”
“在呐!”四五个小厮一同答应。
桃儿说道:“今儿是喜庆的大日子,客也上齐了,把门给我关上,谁敢吵闹,乱棍打了,送府衙说话!”
“是!”众人齐声答应。
本来挺高兴的一天,大人成亲,内院发了赏,正派了席下来要吃,没想着来了这么个闹事儿的,指名要见大人,众人也不敢招惹。如今得了桃儿的令,谁还拿红儿当人看?
两名小厮连推带搡地把红儿往外撵,红儿气得眼泪直打转儿,冲着桃儿嚷道:“我家姑娘是锦杏,待大人得了信儿,娶了我家姑娘,看我不揭了你个小贱婢的皮!”
‘啪’的一声,一名小厮抬手给了红儿一个嘴巴,打得红儿捂着脸哭出声儿来。
桃儿心里一动,莫不真有其事?当下转身回内宅,寻思着曲问兰大概不知道这件事,得先知会了相公,早做处置,千万莫让姑娘猛然间知晓,以免闹得家宅不宁。
绕过那些吃喝吵闹的衙差和普通商户,到了厅房。桃儿让传菜的丫鬟递了话,文帅脸红脖子粗地走了出来。
桃儿愣了一下,知道相公这个样子,是不必说什么了。相公平日也不饮酒,今天请了宋大人、陈捕头、总镖头、陈镖头,还有三位粮商,外加葛大富,又是成亲的好日子,看来是被这几个人给灌醉了。
文帅是有点儿晕,倒还没桃儿想得那么醉,喝酒是他的强项,只不过他现在这个身体不太适应而已。看到桃儿,便呵呵一笑,上前搂住。桃儿连忙推开他的手,小声儿说道:“相公别胡闹!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相公如此不庄重,让人看见,没得惹人耻笑。”
“哦。”文帅醒了醒神儿,问道:“找我有事儿啊?”
来都来了,桃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把事情说了。本以为文帅会说她过分了,没想到文帅哈哈一笑,说道:“桃儿就是桃儿,这事办得好。你别怕,你家姑娘早知道这件事,我跟那个锦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认错人了。”
“那你也应该把人见了,把话说明白了,这么纠缠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桃儿探头,文帅转身,看到端木凝蕊站在文帅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
端木凝蕊年幼,本不该在这里坐席,但文帅敬她是端木家主,所以请她一道。而宋大人他们都是比较知根知底的人,只道是兄长疼爱小妹,再加上小姑娘娇萌可爱,所以也无人觉得不妥。
刚才丫鬟低声跟文帅说话,被端木凝蕊听了去,便跟着文帅出来了,因为人小,被文帅挡住,所以两人谁也没看见她。
桃儿把她扯到身边:“顾先生让你忌口呢,你怎么忘了?”
端木凝蕊嘻嘻一笑,使劲咬了一口鸡腿,然后把鸡腿递向桃儿:“拿去呀!”
桃儿自然不会拿,弄一手油还得擦,只是掏出手帕给她擦了嘴,说道:“只吃这一个,别再吃别的了。”
文帅看着两人,心里琢磨,凝蕊说得倒是对,问题是怎么跟锦杏说?说你认错人了?万一段学礼跟锦杏行过周公之礼,锦杏再指出身上某处证据怎么办?从这两回的事儿来看,文帅觉得这个锦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桃儿说道:“要见要说也改日吧,我已打发她走了。既然姑娘知道,那我也放心了,相公快回去陪客吧,我也得回去陪着姑娘。”
桃儿走了,端木凝蕊看着桃儿走远,扬起头看着文帅:“你说谎了。”
文帅俯下身看着她:“你才多大呀?怎么什么事都能听得懂?你……”
文帅突然一激灵,这可真是喝多了,居然想要问一个孩子是什么时候遭难的!
文帅赶紧捂着嘴,说道:“我喝多了,我想吐。”
端木凝蕊立刻退了三步:“你快转过去!可别吐到我脸上!”
桃儿回到新房,曲问兰问道:“什么事,去了这么久,问亭兰,又说不出来。”
桃儿用眼色示意亭兰出去,然后坐在床沿上挨着曲问兰,虽然相公说姑娘知道,但这大喜的日子总是添堵,于是笑道:“没大事,门前来了个打板儿的,非要讨赏,给了又嫌少,小厮们又舍不得多给,便吵嚷了两句,我已打发了。回来时又去看了相公,嘱咐他少饮些酒,免得夜里闹腾姑娘。”
这样的体己话也只桃儿说得,别人那理会得内里的深意。曲问兰羞笑道:“倒真是不白疼了你。”
桃儿倚在她身上嘻嘻一笑,随后搀她道:“姑娘先吃些茶点,莫饿坏了身子,相公怕一时片刻来不到呢。”
扶着曲问兰坐在桌边,桃儿把点心掰成小块,然后一手支着盖头,另一手拿了点心喂进嘴里。
两人说说笑笑的,不觉间过了二更,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曲问兰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桃儿赶紧去开了门,文帅被亭兰和翠香架了进来,一身酒气,都快不醒人事了。
“哎呀……”桃儿叹了一声,却也没话再说,引到床边,好歹把盖头挑了,免得让姑娘坐一夜。
两个丫鬟帮衬着,桃儿拿着文帅的手挑了三回,才算是把盖头挑下来。曲问兰娇羞的心情也没了影儿,蹙眉道:“怎么醉得这么厉害,快取醒酒汤来。”
“问兰……桃儿……桃儿……问兰……”文帅倒在床上,迷糊着点名。
桃儿提着心,但过了一会,听他叫来叫去就这两个名字,心里一松,看来相公真是除了她俩,心里没别人,当时放下心来。这边亭兰拿来了醒酒汤,桃儿小心地喂文帅喝了。
文帅突然坐起来,两眼发直:“要吐,洗手间!”
然后站起来就找,一屋子人都不知道他找什么,桃儿拿了痰盂追着扯住他:“相公,这里吐。”
文帅捧过痰盂哇地吐了,然后抬起头说道:“问兰……我来古代一趟不容易,能遇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