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曲问兰,文帅急急赶回家中,进了门直奔端木凝蕊卧房。推门进了中堂,看到一位老先生坐在桌前,桃儿陪在一边。文帅拱手道:“可是顾先生?”
老先生连忙起身,拱手还礼道:“不敢。老夫顾桐,见过主薄大人。”
文帅说道:“顾先生不必拘礼,快请坐,舍妹病情如何?”
顾桐坐下,答道:“大小姐不是病,是受了伤。老夫无能,只能用药镇住心脉,却不能除去内伤与毒性。此毒性烈,若非大小姐习武,怕早已命归黄泉。主薄大人,老夫有言在先,老夫只能暂且镇住大小姐的心脉,至于将来能否痊愈,甚至于武功之长进,不敢做准。”
文帅松了口气,只要命在就好。
顾桐写完了方子,桃儿接过,顾桐说道:“照此抓药,万无一失。五日后老夫再来,验看大小姐伤情。”
文帅长鞠一礼道:“多谢顾先生。”
顾桐起身还礼,答道:“不敢。”
桃儿吩咐丫鬟:“快取诊金来。”
顾桐拱手道:“如夫人,吃了药见好才算数,今日不忙,五日后若见好,再给不迟,告辞。”
桃儿送到门口,命丫鬟引顾桐出宅,转回身说道:“相公,凝蕊睡着,你别去吵她了。我差人去抓药,你回房歇歇吧。”
文帅点头,上前搂住她说道:“可是辛苦你了。”
桃儿一笑:“相公说得什么话,份内之事,理当如此。”
第二天傍晚,哑叔回来了。文帅急匆匆拉他去看端木凝蕊,路上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哑叔神色大变,反倒抢到文帅头里去了。
到了端木凝蕊房中,见她坐在床边,晃着两只小脚丫,桃儿正用手巾给她擦洗。见哑叔和文帅进来,端木凝蕊嘻嘻一笑,问道:“哑叔,事情可办好了吗?”
哑叔点头,站在一旁。桃儿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拧了手巾给凝蕊擦干,把她托进床里,用被子盖住腿,然后转身端起水盆要走。
哑叔抢一步拦在桃儿前面,纳头便拜。哑叔不能说话,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谢意的方式。
桃儿吓一跳,愕然看向文帅。文帅一笑,伸手拉起哑叔,说道:“无需如此,哑叔,你给凝蕊治伤吧。”
说完跟桃儿一起出去了。
哑叔回来了,文帅的心算是彻底踏实了,而且听刚才端木凝蕊的问话,费家兄弟肯定也是死了,那他算是彻底解脱了。
桃儿倒了水回来,对文帅说道:“相公,这几夜我守着凝蕊,我已吩咐了亭兰和翠香,让她们两个服侍相公。”
文帅一皱眉,干么屋里非得放俩陪*睡的?他还能带人回来不成?
桃儿看他脸色,笑道:“相公真是怪道的很,房里的丫头也看不得你吗?若来日桃儿病了、老了,谁来服侍相公和我家姑娘?”
文帅知道要在这方面斗嘴,他永远也赢不了,只能被别人看成是怪胎。于是搂住她开玩笑道:“你在房里安排丫头,就不怕相公我得了手?”
桃儿知他说笑,却也不敢应和,怕他当了真,当下抚着他的前胸说道:“相公是读书人,当知礼义廉耻,况且桃儿虽是丫头,可也是姑娘亲口许下的,若让桃儿知道哪个敢乱了规矩,桃儿定撵了她出去,到那时,相公也说不得什么,反倒落下一身埋怨。”
文帅失笑,想起了在南市代写书信,桃儿去找他时的情景。桃儿还是桃儿,牙尖嘴利。于是在她唇上吻了一记,笑道:“说句玩笑,你怎么还当了真?”
桃儿脸上一红,羞笑着推开他:“相公快回房歇息吧,别在这里扰我做事。”
陈柯也回来了,几乎是跟哑叔前后脚。他比哑叔动身早,却比哑叔到得晚。陈柯到洪路县时,费家三口都已经入殓了。只听说是县太爷视察灾情时被落石砸死。
陈柯当时就怀疑,视察灾情怎么还带着两个儿子?况且洪路县几乎是一马平川,哪里来的落石?但洪路县不是青川府治下,所以陈柯即便是捕头,也无权盘问,只得快马加鞭,回青川禀告宋大人。
听了陈柯的禀报,宋大人沉吟不语。这个文帅还真非常人!要说他雄才大略也就罢了,读书人嘛,博古而通今,用得是见识,使得是心力。可如此的杀伐决断,却远远超出了一个书生的气魄!
宋大人不作他想,认准了是文帅派他那个‘保镖’,去把费知县及其两个儿子杀掉的。宋大人觉得这件事不能再往下查了,不管怎么说,文帅遇刺在先,既然此事能善了,自然是善了为上策。
宋大人问道:“可还有别的事吗?”
陈柯答道:“回大人,因洪路县不在治下,是以小人无法验看。”
宋大人点头,说道:“算了,离勾府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管吧。”
“是。小人告退。”陈柯出到门外,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他隐瞒了一件事,在临近城门时,隐约看到一匹快马进了城,马上那人,身形样貌极像文主薄身边那位哑叔。但文帅此时风头正劲,捕风捉影,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所以陈柯就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好在宋大人不再关心此事,那陈柯也乐得到此为止。身在官场,很多事能不查就不要查,尤其一路上看到流民无数,饿殍遍地,再回想因文帅未雨绸缪,才令青川府百姓衣食无忧,便更觉费家死有余辜!
斗转星移,这一日大雪初晴,城门外走进一队人马,马上之人个个风尘仆仆,霜花满面。当先一人头戴紫金冠,身披连帽白狐皮斗篷,身形修长,粉面玉琢,两道卧蚕眉,一双丹凤眼,鼻直口正,唇红齿白。
文帅站在宋大人身后,看着那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孙子……长得忒好看了……
宋大人迎上几步,撩袍跪倒:“下官青川府知府宋仁,恭迎王爷。”
后面的人跟着一同跪拜。长平王勒住了马,微笑道:“宋大人免礼。听闻府衙新近任了一位主薄,俊才年少,调度有方。宋大人可否为本王引见?”
宋大人连忙站起来侧过身,说道:“文主薄,这位是三皇子,长平王。”
文帅起身走上前去,再次跪倒拜道:“小人文帅,叩见王爷。”
长平王道:“文先生请起。此来沿路查看,多见饥民饿号,匍匐潦倒。唯你这青川府左近一如平常。本王听闻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于大灾之初便未雨绸缪,可有此事?”
文帅诧异了一下,从京城来,怎么会听说过他的?不过这事儿不能承认,这要承认了,那就得解释为什么粮价那么高了。
文帅躬身答道:“回王爷话,市井讹传,不足取信。皆因宋大人心悬百姓,日夜操劳,调粮拨款。又得本地富贾粮商多方照应,方令青川一府无虞。小人不过操刀笔,恪尽职守而已。”
“答得好。”长平王呵呵一笑,对宋大人说道:“宋大人治下有一位赵员外,据说是青川府第一大粮商,请宋大人差人去传,叫他明日卯时到馆驿来见本王。”
“遵命。”宋大人躬身侧立,待长平王马队走过之后,侧目看向文帅。当时文帅说随他去闹,结果,却闹到了京里。
文帅也没有想到,赵得富会来这么一手儿。他只是一个地方富贾,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宋大人说道:“陈捕头,去传王爷令。”
“是。”陈柯抱拳答应,带人走了。
宋大人向轿子走去,文帅上前挑起轿帘,宋大人低声说道:“养虎为患,你要小心应对。”
“晚生明白。”文帅答应,而后松了轿帘。
到得馆驿,入了暖阁。长平王解掉斗篷,坐下后问道:“韩先生,你如何看文帅其人?”
韩晨韩子庆,长平王身边第一谋士。三十多岁,个子中等,相貌平平,身形瘦弱,然而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
听长平王问起,韩晨负着手踱了两步,答道:“精华内敛,少年老成。即便贪财,也是取之有道。况,心有善恶,体会民情。此人风骨不俗,若有意功名,当为登科之材。”
长平王微笑点头,说道:“听闻他有一红颜知己,冠绝青川。本王倒想一见。”
韩晨笑道:“欢场俗粉,不过是寻个倚靠,多是那些浮夸浪子,以讹传讹罢了,王爷不必太往心里去。”
长平王不以为然:“先生此言谬矣。听闻那曲问兰,清如雨后芙蓉月,艳比桃花二月红。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冠绝中州,名动八方?”
韩晨一皱眉:“曲问兰?莫非是曲自清之女?”
长平王笑道:“正是。”
韩晨点头道:“那倒是应该一见,王爷已不记得,十年前太皇太后大寿,曲自清携女进宫,王爷还曾与她玩耍。虽是童言无忌,但王爷倒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过,要娶她为正妃。”
长平王变了脸色,轰然起身道:“先生既然记得,当初曲自清处斩,曲问兰被贬之时,先生为何不说?”
韩晨看着长平王,淡淡地说道:“因为太皇太后早已归天,王爷还不成事,不能因儿时一句笑谈,误了千秋大业!况且曲自清无功无爵,曲问兰有何资格,能做王爷的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