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筠半夜醒来，揉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蜡烛早就燃过大半，烛泪滴在铜制的托柄上，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才翻了一个身，准备又睡下的时候，在珠帘外面，响起了南翊厉的声音。
“才五更天，你再睡一会吧。”
本来睡意朦胧的，听到南翊厉的声音，幼筠就好像在大冬天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一瞬家就清醒无比。
五更天就是寅时，那么意思是说，南翊厉几乎一整晚都在看书，没有睡觉？
既然敌人清醒无比的披褂看书，她却倒床酣睡不已，这种事情怎么讲都讲不过去吧。
于是，幼筠也随手拿过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蹑手蹑脚掀开帘子走出去；房间的构架是合间，最里面是卧室，卧室和里屋隔着一层珠帘，里屋和外室有隔着一个小门，从外室走出去才到庭院。
而一般的小户人家，可没有这个繁杂的构建，直接所有布置都堆集在一个房间完成。
南翊厉抬起头，见她走过来，眯着眼睛笑了笑，随手指了一下案桌旁边的卧榻说道：“坐这里来，暖和。”
整了里屋做暖和的地方就是卧榻，就算南翊厉不说，幼筠也不会往其他地方坐。她看了南翊厉一眼，没有说话，稍微一跳就跳上卧榻，盘腿坐在上面。
“你在看什么？”
“一些书而已。”
南翊厉抬起头，把手中的书放下来，顺手拉过另外一本盖住了书名。
“谁不着吗，起那么早，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南翊厉看着她说道，半宿没睡也不见他有任何疲倦的姿态；幼筠心里嘀咕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把她吓个激灵，如今可能一个翻身就进入梦乡了，罪魁祸首如今倒是一副关心的模样。
“你怎么会吵到我呢，是我要嫁进来的，没打扰你就是万幸了。”
幼筠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但是只要看到南翊厉，说话就不自觉的尖酸刻薄起来。
“这样呀。”
南翊厉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言不明的阴霾，很浅，连幼筠都没有察觉到。
“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知道你被唐衍盛安排要嫁的人，是我？”
幼筠的心咯噔了一下，她饶是再聪明，也捉摸不透南翊厉面带轻笑下，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的话，你也会答应吗；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拜堂圆房，被压在身下，如果是这样，你也会答应吗？”
幼筠瞪大眼睛，掌心捏成拳头状，死死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现在说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因为唐衍盛救过你，所以不管他要你做什么，委身他人也无所谓，对不对？”
南翊厉目光浅淡，口气也很随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化作一把把尖刀，刺进幼筠的心里。
“南翊厉！”
幼筠坐直身子，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怎么会有这种人，害的她家破人亡，却还理直气壮地诘问。
“那个叫做白苍莳的男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连四个问题，每一个都是幼筠不想回答的，而且南翊厉也没有资格去问她任何问题。
“和我有什么关系？”
幼筠冷笑起来，捂着嘴巴笑得眼泪都快要冒出来，真是一个可笑之极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还是由南翊厉的嘴里说出来。
“那这些问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没有把我杀死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困扰，所以才想要问清楚，南翊厉，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夫妻吗？”
幼筠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披着外套坐在这里和他吵架，而且是根本没有意义的的事情。
“如果不是，那我们是什么？”
南翊厉脸上的浅笑在瞬间褪去，一张好看的俊脸因为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竟叫人心疼起来。
“你那天和白苍莳做了什么？”
南翊厉的声音抬高了几个分贝，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幼筠唯一不想提起的人就是苍莳，那个让她活下去的男人，只有他是如今幼筠在这个世上，唯一牵挂的人。
她的躲闪，却只能激恼南翊厉，但见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卧榻前，靠近幼筠，几乎是压抑着内心的火气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
幼筠把头扭开，不愿意看到他的脸，也许天底下谁都有资格和她谈条件，但是唯独南翊厉，只有这个男人，没有这个资格。
“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由着你，我这样做，并非完全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为什么你总是不知道，我这样做……”
“爱我？”
幼筠打断他的话，嘴角弯起笑意，看着南翊厉，轻声笑着说道。
她趁着南翊厉发愣的瞬间，伸直腿脚张开双臂环绕搂住南翊厉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这样做是爱我？”
但是马上的，幼筠就把他推开，嘴角微微弯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笑意盈盈，几乎要溢出水来那么剔透。
“这些话，我听着都不相信，你会相信吗？”
南翊厉看着她，想要移开目光，可是却只能盯着她的眼眸，从她的眼眸里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这些年来，征战黄沙，他何从露出过惊慌的神色，这么狼狈，只想逃跑。
“南翊厉，你以为我还是十五岁那个愚蠢都不行的幼筠吗，这种借口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幼筠目光凛冽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话，只要能伤到南翊厉，哪怕一分一毫，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你问我和苍莳是什么关系，救我的是苍莳，陪在我床边的是苍莳，照顾了我四年的也是苍莳，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幼筠咬着贝齿，在她努力用言语伤害着南翊厉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伤害着自己。
“那天我和苍莳在做什么，在亲吻呀，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幼筠，别说了。”
南翊厉痛苦的闭上眼睛，捏着拳头打在一旁的墙上，发出巨响，一旁的雕花木窗更是震得直在发抖。
幼筠看着南翊厉转身离开房间，一直僵直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她自嘲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大半夜不睡跑起来吵架，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