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挽发髻的事情,也许放在别的婢女身上,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不过,放在流韵的身上,就不好说了,一双握剑的手,忽然间握着梳子,怎么样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捣鼓了很久,总算是有一个体面的发髻,就算是走出去,也绝对不会失礼将军府。
丹衣在一旁用鼻子冷哼一声,看着流韵不冷不热的说道:“真看不出,原来你身上流着奴婢的血呢。”
流韵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往外走去。
幼筠可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两个人的斗嘴,对她来说,这两个人都不可以信任,说不定只是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想要骗取她的信任而已。
唐衍盛是一个极其狡猾奸诈的人,幼筠在太傅府四年,把所有事情看的太通透,所以连幻想都不抱有。
她走到门外,诗如带着几个绿衣小婢站在那里,见她出来,笑着说道:“少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少将军在大厅等你。”
幼筠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南翊厉已经不在房间里,至于去了哪里她也没有兴趣知道,所以诗如的话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走吧。”
幼筠没有理会诗如,对流韵说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马车既然在府门外面,那么就没有必要到大厅去见南翊厉,省的要洗眼。
诗如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可是很快的又笑了起来,跟在幼筠的身后。
她是将军府上的管事姑姑,不管幼筠喜不喜欢她,她都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少夫人,少将军还在大厅。”
丹衣走在一旁,见幼筠并没有想进去的意思,在一旁提醒着。
其实她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唐太傅对你今天回不回去不关心,只要你能把南翊厉带回去就好了。
“他有脚,自己会走出来,我又不是嫁给一个残废的,着急什么。”
幼筠看了丹衣一眼,淡漠的说着,继续往前走;那个天真无邪,如同白雪一样不谙世事的幼筠,已经在四年前的冬天,死在南翊厉的剑下。
如今的幼筠,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物而已,她不需要再假装多美好给谁看。
走到府门外面,两辆马车停在前面,都是纯毛色的黑马,她虽然对马匹不甚了解,可是看着眼前这两匹毛色发亮的骏马,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马车也是有讲究的,一看便分了主次,前面那一辆四面用丝绸裹着,镶金嵌玉的窗牖上,用黛绿色的帘子遮挡着,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一切;马车顶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丹顶鹤,这便是身份的象征。
后面那一辆,虽然简朴了不少,但是车厢前的对开门上,雕饰的图案,还是让人举指叫绝。
幼筠心里冷笑一声,南翊厉还真的会享受呢,用她一家十二口的性命,换来的如锦仕途,如果不好好的享受,怎么对得起她呢。
想到这里,幼筠紧紧的捏着拳头,感觉胸口要撕裂似的,没有办法呼吸。
“你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身后,猛然的响起南翊厉的声音,幼筠回过头去,茫然的看着他,早上的晨曦照在他的身上,依旧张扬着高贵和优雅。
他没有改变一分一毫,可是自己却落魄不已。
“少将军又不是瘸子,更不是瞎子,我不觉得自己事事都要汇报。”
幼筠收回目光,深呼吸了一下,要忍住,一定要忍住,现在的她那么弱小,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只要待在南翊厉的身边,一点点挖掘,一定会知道他的弱点,到时候,她要他生不如死。
这才是真正的报仇。
“走吧。”
南翊厉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笑了笑,径自走到马车前,打开车厢的门,看着她。
丹衣和流韵都在一旁看着,她可不能乱来,因为每一件事都事都会向唐太傅汇报。
而且,待会马车是直接停在太傅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两人不是在同一辆马车出来的话……
幼筠咬紧牙关,走到车厢里面,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从外面看,马车已经很是富丽堂皇,如今真的坐进来,才发现更不是一般。
脚下,坐垫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毯,用来减少震动;四壁都装饰着纯棉绣花的大幅布料,就算有小磕碰也不会痛,还很美观;车厢里有两三个抱枕,可以垫着腰也可以当枕头,还有一张叠的整齐的被子。
在一旁的角落,有一个雕刻好看的锦箱,里面大概是准备好的糕点和水壶,真是惬意至极。
南翊厉见她坐在角落,也没有说什么,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还抓起一个方枕抱在怀里,这个模样有点小孩子气。
“幸好府上离太傅府还不算是太远,你我也不必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单独相处太久。”
南翊厉自顾的说了一句,见幼筠没有回话,也不勉强,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帘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
其实,他很少坐马车的,比起文绉绉的马车,他更爱骑着骏马,自由自在的奔跑。
幼筠怎么样对他,就算是白眼相待,又或者是恶言恶语,他都笑着接纳下来,用寻常的口吻对待。
但是他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让幼筠冰释,一家血仇,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冰释的一天。
两人心里各自怀着心事,不觉马车已经停在太傅府门前,南翊厉放下手中带着余温的方枕,推开车厢的门跳了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微笑的看着幼筠。
太傅府门前,早有家仆小厮等候着,好几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幼筠不能在这里有任何的差错。
她几乎要把掌心捏出血来,才咬着贝齿,把自己的手交到南翊厉的大掌心中。
他的手掌心很厚实,温暖中带着微微的潮意,常年握剑拉缰绳的的缘故,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让人觉得无端的安心;幼筠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稳妥的站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