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坟头对面的铜门里传过来的,听起来很生涩,应该是硬胶底的野战靴踩在地上时发出来的。
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吴林穿了一双这样的鞋子。
“吴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铜门中没有传来回应,我只听到那道脚步声忽地变得急促起来。
声源正以更快的速度远离铜门,没过多久,它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站在原地,仔细回想刚才的脚步声,越发可以确定,那就是吴林发出来的动静,脚步声远离的时候,发声频率都和他全速奔跑时一模一样。
可他为什么不回应我?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见到吴林本人以后,让他亲口回答了。
脚步声没再出现,我也沉下心来,仔细查看这间石室里的情况,看遍了四面石壁、地面、天顶,没有任何异常,也不存在架设机关的可能。
在这个地方,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东西,就是石室中央的那座石坟。
我确实有刨开坟头的冲动,可入行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感觉到好奇的菜鸟,我非常清楚,什么东西能动,什么东西不能动。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还是选择放弃石坟,打开了坟头对面的铜门。
与铜门相连的,是一条异常深邃的通道,用大青石垒砌的道壁上镶嵌了大量青铜打造的灯托,这东西在古代是用来固定油灯或者蜡烛的,通常的形态是一个铜饼上嵌一个能够固定油灯或者蜡烛的锥体。
这东西在古墓中不常见,像这种只有灯托,没有油灯的情况更是罕见,既然装了灯,那就是用来照明的,只有托盘没有灯头是什么道理,这几相当于电灯不装灯泡,火把不裹湿油布。
而且灯托的分布方式乱而密集,这可不是相隔多少米出现一个灯托,而是有时候在不到一平米的墙面上就聚集着十几个灯托,有时候间隔二三十米都只有光秃秃的墙壁,一个灯托都没有。
这样的布局方式看似毫无章法,但我却隐有感觉,偃师之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其特殊的目的,只不过我看不穿其中的门道。
嘡!
隧道深处突然传来枪声,我稍一回味,就判断出那是狙击枪撞膛的声音。
紧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了非常密集的嘈杂声音。
我担心是吴林遭遇了危险,也没敢多做停留,撒开腾云步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冲。
可没能跑多久,前面的路都被一大堆横七竖八倒在一起的青铜架子给挡住,而前方的声响也已消失,这个被大片黑暗笼罩的空间再次归于平静。
死一样的寂静,静到人心里头发毛。
我蹙了蹙眉,朝着前方喊一声:“吴林?特娘的是你就吱个声。”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我很确定前面的人百分之百就是他,既然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一定也能听到我的,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应。
一股巨大的疑虑快速拢上我的心头,我突然想起来,自打穿过旋门的时候,吴林就已经变得很不正常。
可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良久,前方很远的地方又出现了脚步声,这一次我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也不敢发声询问,只是轻手轻脚地在青铜架间的缝隙里穿行。
这些架子原本应该是用来放置武器的,能看到加上有很多插杆用的圆孔,它们之所以倾覆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引爆过炸弹,直接将它们给炸翻了,现在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很浓的火药味儿。
不用说,引爆炸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吴林,可我之前并没有听到爆破声。
料想他应该是在我进入这里之前就引爆了炸弹,在炸翻这些青铜架之后,他又走到了立着石坟的那间墓室门前,但他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我进了石室,他才掉转方向,朝着隧道深处行进,听到我的呼喊后,他加快了脚步。
这么看的话,吴林原本是打算朝反方向走的,直到他感觉到了我的踪迹,才掉头离开的。
这家伙在刻意躲着我。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但我突然想起来,我和吴林可以连通感官。
想到这儿,我立即沉了沉心境,用最快的速度和吴林取得连接。
我和他的视野一取得共享,便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偃雨的身影,他正拿着一把刀,狂叫着朝我扑过来。
因为很久没有和吴林共享感官了,刚开始我没回过味儿来,知道偃雨快冲到面前了,我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吴林此刻看到的情景。
他怎么和偃雨干起来了,而且看偃雨那副样子,就跟发疯了一样,完全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下一个瞬间,吴林手里的手电掉落在地,视线变得非常暗,再此之后,就是一阵短暂的打斗声。
这阵动静没有持续多久,吴林就主动中断了连接,随后我再尝试连接他,都遭到了他的主观拒绝。
此时呈现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一条乱糟糟的隧道,黑暗中静得吓人。
我立即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偃雨叫嚷的声音那么大,我应该能听到才对,再说吴林打着手电,我站在这里,也应给能看到手电在黑暗中投出的光点。
可事实是,前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光。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的空间,极可能也是错乱无章的,但回头一想,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和吴林汇合再说吧。
我没再停留,立即打开手电,靠着鬼眼和肉眼的双重视线观察周围的情景,一边也加快脚步穿越这片青铜架。
穿过青架的覆盖区以后,我又在路上看到了一些被打烂的人偶,这些人偶显然是被爆破弹摧毁的,从金属肢体那放射形的扭曲形态上就能看出来。
看样子,吴林曾在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但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空气中依然四处飘荡的火药味就能说明这一点。
随后我又看到了一些被毁坏的机关阵,由于大部分机关都是木制的,吴林在破坏它们的时候没用狙击枪,只用了匕首和登山锤。
他似乎不想发出太大的动静,以防将行踪暴露给我。
在黑暗中行进了将近三公里以后,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门板上纹刻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那就是阴曹特有的无头龙纹。
在石门前,还有一个用黑水填充起来的方形水槽,槽上立一座拱桥,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桥身已经严重腐x朽,眼看就有崩塌的危险。
我仔细看了看远处那道石门,发现有一侧门板上挂着一道半米长的划痕,这道痕迹是新的,如果没猜错,它应该是匕首的刻痕。
不久前,这里还有人。
我心里正疑,水槽中就出现了异相。
这一整槽忘川水也在岁月的洗礼中慢慢凝结,变成了半胶脂的状态,可就是这样一滩粘稠无比的水,此时竟出现了一丝涟漪。
槽上无风。
我立即警惕起来,转动手电,将光束也打在了水面上,就见黑色的水槽中探出一根狭长的枪管,枪口正对着我。
一看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我丝毫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即闪身躲避。
水槽下发出一声极端沉闷的撞膛声,接着我就感觉一道极为凶悍的热浪从我的脸旁掠了过去。
但凡我刚才动作稍微慢一点,脑袋保准开花了。
闪身躲避的同时,我已抖腕撒出阳线,在枪口快速转向我的同时,八卦钱已带着阳线,将枪管前端捆了个结实。
我用最快的速度收腕,阳线上的力道带偏了枪管,就听“嘡”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眼看就要崩塌的拱桥上,桥身本来就十分脆弱,再被爆破弹这么一震,当场就塌了一大块。
趁着大量碎石落入水槽的功夫,我便猛地发力,奋力拉动阳线,一把黑色的狙击枪被拉出水面,连同持枪人,也一并被我扯出来了。
这人还真不是别人,就是吴林!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脑子被驴啃……”
没等把话说完,吴林一个前冲抱稳狙击枪,对准我又是一枪,好在我及时拉偏了枪口,才没被他得手。
这家伙就是打定心思想要我的命啊!
在确定了吴林是敌人之后,我哪里还敢有半点怠慢,赶紧将全身心都投入到战斗中。
他还想开枪,我不敢给他机会,连着拉几次阳线,强行让他的狙击枪脱手,而他也吃不住力,踉跄着来到我面前。
离近了我才看明白,平日里那个面容冰冷的吴林不见了,此刻他的脸上带着极为狰狞的表情,瞳孔也没有聚焦,完全就是一副失神发狂的模样。
可就算是失神发狂,吴林依然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你见过谁一边发着疯,一边还能躲在水面下偷袭你?
战斗,已经成了吴林的本能,这样的对手是最难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