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珃自不知道弘武城因她的被掳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波。在她看来,只要有小秋指路,秦相柳很快能够找到这儿来。喝过一碗热粥,休整片刻后,她便告别了极力挽留的小翠。在秦相柳找来之前,她还有些事情想要去做。
身上穿着小翠的粗布衣裳,天蚕丝和一些原本带着的物件也都没有遗落的拿好。原本想给小翠和张大娘留些银子,一摸才发现,又一次未带钱袋出门。看来只能等秦相柳来接她时,再去报答这好心的母女两了。
此刻苏青珃手中安静的躺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甲虫。这甲虫身子圆圆的,模样儿可爱,翅膀收拢时是透明的。当它张开翅膀被阳光一照,却又变得光怪陆离,显出几种不同的颜色来,很是特别。
苏青珃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来,轻点瓶身洒了些极细的粉末在甲虫身上。然后张开嘴,轻轻朝甲虫吹了口气。那只原本安静躺在手心的甲虫,好像一下子醒过来般,先是翅翼微微颤动,然后摇头晃脑的抖了抖身子,从苏青珃的掌心飞了起来。甲虫在空中像是跳舞般飞了几圈,那翅膀完全舒展开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最后,那小小的身子似乎终于找准了方向,悠悠闲闲的朝着一个地方飞去。
昨夜,荆锋刚被天蚕丝绑住,苏青珃就在他身上涂了些寻路香。这香无色无味,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她手中这只特殊的甲虫却对寻路香的香味极为敏感,百里之内都有办法循着香味将目标找到。
苏青珃不知道荆锋昨夜与她离开后去了哪里,是否还在附近。但料想二人相隔必不会超过百里。只要靠着这只甲虫,想必就能够将荆锋藏身的地方找到。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的据点所在。
“果然,在曲崀山上吗?”苏青珃看着那只抖着翅膀,欢快向曲崀山上飞去的甲虫,轻声自语道。
从远处看去,曲崀山占地宽广,山势高险,树木茂密繁多。等闲几万人藏在山中,也能不露痕迹。这样好的山头,又怎么可能没有人垂涎。不过,入得山中却需要更加小心了。不知道其中的状况,更不知道对方布置的暗哨有多少。可不能暴露了身份,被他们抓住。
曲崀山中除了荆锋,怕是没有人会特意对苏青珃,手下留情。
想到此节,苏青珃妙目一转,便小心的摘下路边一朵红艳艳的花朵。这种花的花汁是极好的染料,沾到皮肤布料上,除非用特殊的材料,否则就是用水洗都无法将颜色洗掉。苏青珃用石头将花瓣捣碎,小心的用叶子沾着红色的汁液涂抹在左脸上。很快,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上便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红印,看上去像是块丑陋的胎记。
将石块收拾好,苏青珃又在周边找了找,眼神落在一颗一人合抱粗的大树上时,便是一亮。
这树居然有树胶!
苏青珃小心的用银簪从树皮中刮出树胶来,然后闭着眼睛双手开始在眼眶周围动作。不一会儿,那双清亮如水的大眼睛就变作一双眯眯眼,眼角向下耷拉着,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的。
顺手捡了些黑色的草籽碾碎,脸上又多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斑点。
穿着件显得有些紧的碎花粗布衣裳,扎着麻花辫,腮边落下两束凌乱的头发盖着侧脸。左脸太阳穴往下,巴掌大的一块丑陋红印,一双无神的眯眯眼,再加上满脸芝麻般的黑褐色雀斑。
不过片刻,苏青珃就给自己捣腾出这样一幅尊容。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活像青天白日撞见了阴间厉鬼,既倒胃口又毛骨悚然。
简直极品!
“好了,这样就算不小心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是迷路误闯进山的村民。应该不会让人起疑!”苏青珃拍了拍手,满意道。
手指轻轻一点,躺在一片叶子上等她的甲虫,又扭着身子飞了起来,开始引路。
“咦!”入山不过几十米,苏青珃似乎发现什么,惊疑出声。
这个位置仍然算是曲崀山的山脚,开始苏青珃还觉得奇怪,山脚没有布置任何守卫。却原来是被人设下了一个巨大的迷阵,闯入其中便会不断在原地绕圈子,让人自己退回山外去。
“这可难不倒我!”苏青珃像是看见玩具的孩童般,笑道。
只是脸上挂上了一抹笑,五官便变得灵动起来。好像连那丑陋的红印和雀斑都变得活泼生动,继而有些可爱起来。明明还是这副难看的丑样子,却分明有一股与其截然不同的别样气质,引得人回头去看。
被骆无涯称为悟性最高的弟子,苏青珃虽然因为性子惫懒不喜争斗,武功剑法都与其师相差甚远,也比不得几位师兄厉害。但这阵法一途,她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布阵、设阵,破阵、解阵,早就比骆无涯还要更老练厉害。
除了将师父骆无涯的那点压箱本事全都掏干学会外,苏青珃还通读了无涯阁所有的阵法藏书。更是从几个残卷中学习了极为厉害的布阵手段。外界之人若是知道,无涯山山脚让他们望而生畏,数十年都攻克不破的无涯大阵。苏青珃四岁时就能破阵,十岁时便能发现其中的弊端增改阵中布置,十四岁时更是在阵中再添三个比原阵更精妙的连环杀阵。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奉若神鬼的无涯大阵,在一个小姑娘手中威力比先前又翻了数倍,恐怕会惊落一地的眼珠子!
“只是个手法粗糙的简单迷阵!”苏青珃轻而易举的就从阵中走了出来,却发现这阵实在是太过简单。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山野之民有可能被这小阵阻挡一二,但凡粗通些阵法的都能顺利走去。就是不通阵法的,凭借武艺瞎闯应当也有不低的机率闯出去。
奇怪,曲崀山中潜伏的势力应当相当强大才对,怎么会布这样鸡肋般的迷阵?
苏青珃心中微微有些疑惑,脚下却迈出最后一步,这一步的方位便是迷阵的出口。谁知刚一站定,心中便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下意识的朝东南横跨三步。才一转身,便见刚才那个位置上一道深坑,一颗巨大的岩石砸了下来。
胸膛微有起伏,苏青珃站在原地不动弹,向四周扫去一眼,发现刚出迷阵自己便踏入了另一个阵中。
迷阵的出口之位,恰是此阵的死门之一!
“这布阵之人好缜密的心思,简直称得上老谋深算了!”苏青珃终于有些认真起来。
外围的迷阵不过掩人耳目,更是故意设的粗陋不堪。若真是误入山中的普通村民,被困在迷阵中或是知难而返,算是他们的运起。但凡有任何不轨之心,或是误打误撞从迷阵走了出来,便一脚踏入死门关。不管是非善恶,无论何种企图目的,全都格杀勿论!
若是没有存着一分警惕,被外头这个简单的迷阵蒙蔽,自大的以为布阵之人不过尔尔。当他踏出迷阵的那一刻,必定因为掉以轻心吃下大亏。就算阵道高手,也极容易在轻敌之下着了道。
“这个阵?”苏青珃仔细看了看周围花草木石的方位,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随手捡了块拳头大的小石块,苏青珃朝不远处一颗松树的树干上扔去。
“砰!”随着这身轻响,周遭忽然变得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缭绕,黑压压一片隐隐有轰鸣的雷声。北风卷起的砂石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随便蹭上一点,变会掉下一块皮肉。只有苏青珃站立的位置,仍然安全无碍,好像与外界隔开般,不受半点影响。风刮不来,石打不到,轰鸣的响雷也是落在别处。
苏青珃弯腰,又捡起一块小石子,朝松树五步开外的地上扔去。石子方一落地,便是风平浪静,云散天青。好像片刻前狂暴的一切都是幻觉,仔细看看周围和地上,又分明有砂石肆虐过的痕迹。
似真似幻,似虚似实。
苏青珃皱着眉头又仔细看看迷阵的出口,和自己此刻站着的方位。这样的排阵对她来说极为熟悉,方才除了向东南横跨三步,站在现在这个位置。无论如阵之人脚步落在何处,就算是飞天遁地,也会触动阵中各种机关变换。
先是巨石,然后是箭阵,夹杂飞沙走石迷人视线,然后是各种真真假假的环境扰人心智。一步错,步步错,入得此阵,有死无生。
苏青珃将阵中各个阵眼一一找出,面色却越来越凝重。这分明就是无涯山脚所布的无涯大阵。是苏青珃更改之前,无涯山用了很多的那个版本。布阵之人应该对无涯大阵极为熟悉,此阵之中草木花石,阵眼方位全都和无涯山所布的一模一样。
苏青珃小心谨慎的将阵中每个地方都走了一遍,确定与无涯山最先用的那个版本并无任何改动。这个阵对他人来说难如登天,苏青珃却是闭着眼睛都能毫发无损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