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闾城碧铺秋草,鸟鹊桥红带夕阳。
叶蓁蓁行走在护城河的岸边,波光粼粼的河面如花开一般火红一片,乍看似火光中的楼宇倾倒在江心,和天边火烧云相辉映。
她现在脑海中全都是孙婆婆的那句话:“叶老板,你托我找这玉坠的主人,已经找到了。这玉坠是宫中的金玉司打造的,雕刻着一个秋菊映月图样,必然是皇亲贵胄之物。”
菊月向来是九月的代称,序九,金玉司用秋菊映月这个图样打造玉坠给谁,不言而喻。
九……殿下。
宋知斐那张慵懒妖冶的眉眼,与曾经救她上岸的小少年的眉目渐渐重合起来。
一样的眉目如画,一样的毒舌调侃,一样的张扬红衣。
所以,她一直想要来京城抱的大腿,就是宋知斐的大腿?
也是这位大腿,想方设法,表面毁了她的婚事,实际却是想要帮她?
偏偏可笑的是,她昨天刚刚和这位大腿主人放了狠话,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活……
他喵的,这算是什么事情?
就连母亲教她的两大法则——“管我屁事”和“管你屁事”都不好用了。
苍天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世渡劫的神仙,不然怎么解释这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魔幻剧情?
叶蓁蓁无力地蹲下,将头埋进了双腿中,心思乱到了极点。
就在她以为昨天是她这一生中经历最复杂的一天,然而比昨天跟难过的,永远都是今天。
“又是你?”一个娇俏的女子声线响起,“每次见你都是这副霜打茄子似的,难不成这是你潜心研究的御男术?”
叶蓁蓁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挤兑她的站街女,牡丹。
不过今天她倒没有像是那天一样打扮露骨,反而洗去了花花绿绿的妆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罗裙。
叶蓁蓁没力气和她斗嘴,“姐姐,我们真不是同行。”
“当然了,我现在可是从良了,我们自然不是同行了……不对,我也没卖成功过,算不上从良。”
“从良?”
牡丹苦笑,“没有必要了,现在不需要那么多钱了,我觉得我可能也没有做这行的潜力。”
叶蓁蓁这才发现,女子的手臂上绑着黑布,明显是在守孝。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那时是为了挣钱给亲人治病?”
牡丹轻笑起来,“我才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是我娘逼我的……不过我不争气,没有人瞧上我,也就没挣到钱,郎中说只要三两银子,就能救过我娘,可是我没有。”
牡丹虽然笑着,可是却被哭还难看。
叶蓁蓁心中不忍,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牡丹,节哀顺变。”
“同情就算了。”牡丹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盯着叶蓁蓁,“看你这一身绫罗绸缎的,一看就是有钱人,也不知道你们这样人会有什么烦恼。见你两次都耷拉着眉毛,看着好像比我这种人还苦命一样。”
叶蓁蓁摇头,不赞同她的观点,“有些事情,是不能拿钱解决的。”
夕阳太过温柔,晚风太过清凉,这种平和的气氛让上一次还存心争斗的两个人变得如同多年挚友。
牡丹目光低沉地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你这样的女孩子啊,没有尝试过穿不暖吃不饱是什么滋味,所以总是把面子看得太重要,还有什么事情比性命重要?”
夕阳一点点西沉,河面的波光渐渐被月色取代。
不知何时,牡丹已经离开,河岸上只留下了叶蓁蓁一个小小的身影。
星河布满夜空,河岸空无一人,只剩下镜面般的梦幻天地。
……
第二日。
芙蓉花开依旧是没有人光顾。
叶蓁蓁倒也不担心,这两天他们酒楼正处在风口浪尖,过阵子就好了。
一干人等在酒楼里闲着也是闲着,叶蓁蓁索性休息一天,给大家放了假。
众人开心疯了,大呼小叫着:“谢谢老板!”
伙计们该睡觉的睡觉,该逛街的逛街;快入秋,九娘和百婕也去做新衣服了。
偌大的芙蓉花开,昔日人声鼎沸,如今只剩下了叶蓁蓁一个人。
艳阳高照,微风送爽。
她坐在红藤木摇椅上,拄着下巴,一晃一晃地看着街外的场景——对面的月下花馆。
一个个穿得轻薄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比起发。情时的雄孔雀不差分毫,那调笑的声音婉转动人,像是一只只啼鸣的夜莺,听着就让人浑身酥麻麻的。
“客官,来嘛来嘛!”
“大爷,您又来啦!”
“情哥哥这么久都不来找小红儿,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人了嘛!人家不依,今天你可要好好疼人家!”
叶蓁蓁好奇地学了一下最后那句又娇又嗔的撒娇,结果说到一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起了一层。
就在她准备喝个茶压压惊的时候,不小心一抬眼,就在月下花馆的二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猩红。
不是那位乱她心者的九殿下,京城中还有哪个男人能把红衣穿得这么骚包?
只见他正和一个百合花似的清纯小妹妹说这话,一脸发。情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荤话,惹得对面的小妹妹害羞地用粉拳砸他胸口。
叶蓁蓁吐槽:这么点气力,是砸人还是挠痒痒啊?
突然,宋知斐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小妹妹脸色惨白。
叶蓁蓁冷哼一笑。
她说这宋知斐怎么挑了一个这么显眼的地方泡妞,整了半天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下装病。
薛瑛之前说的不无道理,茂国公脚力非比寻常,若是宋知斐这个草包皇子挨了这么一脚却毫发无伤,未免让别人猜忌。
所以,今日宋知斐故意做出这么一场戏,一来证实自己是一个受了伤还离不开美色的草民废物,二来也是有意让茂国公心生愧疚,日后好有他用。
啧啧,还真是好心思。
叶蓁蓁沏好茶,接着看戏。
就听到那位清纯小百合哭喊着:“不好了,快传郎中,殿下……殿下他被我砸出内伤了?!”
噗——
叶蓁蓁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去,若是这轻轻的粉拳能把宋知斐锤出内伤,那这小百合比起茂国公的内功都还要深厚了。
“咳咳。”宋知斐依旧剧烈地咳嗽着,那架势好像是要把心脏都咳出来一样,玉色的脸上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叶蓁蓁忽然觉得,这次宋知斐可能未必全都是装的……
就在此时,宋知斐唇边咳出了一滩殷红的鲜血,那苍白的面容和眼下的乌青十分骇人。
叶蓁蓁心中一揪。
——总是把面子看得太重要,还有什么事情比性命重要。
脑海中响起昨日牡丹说的话,叶蓁蓁眉眼一动,飞快地离开了芙蓉花开,冲进了月下花馆。
月下花馆门前,刚才那个自称小红儿的姑娘抬起胳膊拦住她,“诶诶!你不能进去!”
叶蓁蓁低头看了看那个与筷子没有两样的手臂,恶狠狠道,“你这样的胳膊,我能一次掰断两个。”
“嘤嘤嘤,好吓人的女人啊!”
小红儿立刻收回了胳膊,任着叶蓁蓁闯了进去。
叶蓁蓁横冲直闯地上了二楼,发现刚才那个房间房门紧闭,想都没想就一脚踹开了门。
结果——
看到一副少儿不太宜的画面,身无寸缕的女子以为是男子的夫人来捉奸了,直接尖叫道,“不管我的事情,是你相公强迫我的,我是无辜的!”
“不不,是这个贱人勾引我的。”男人没来及看门口,便心虚地急忙穿着裤子。
叶蓁蓁尴尬地捂住眼睛,“抱歉,你们继续哈,走错房间了。”
说着,叶蓁蓁就跑到了隔壁的房间。
大门敞开着,只见宋知斐倒在了桌子上落在衣服上的血迹加深了猩红的颜色,而那个小百合似的女子吓得不知所措,望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殿下弱鸡的一面,愣在那里仿佛再确认是不是做梦。
叶蓁蓁叹了一口气,“望春,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快让薛大人来帮忙?长得像是百合似的那姑娘,你去打一盆清水!”
两人如梦初醒。
“水,水来了。”
叶蓁蓁沾湿手帕,想要擦去了他唇边和下巴上的血迹,可是转念一想,只擦了擦他的额头。
血迹还是留着吧,好让普罗大众一下子就能看到他病弱的样子,坐实这草包王爷的虚名,不然这血白吐了。
她转身想把手帕重新浸泡在水里,手腕忽然被一双大手握住。
她以为宋知斐醒了,结果发现他依旧紧闭着眼睛,双眉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殷红的唇微微张开,低喃着:“神仙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语气哀而伤痛,求而卑微。
这已经是宋知斐第二次拉着她,呼唤这位神仙姐姐了。
嘭——
叶蓁蓁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不就是经典替身话本的桥段吗!
这种话本的设定一般是霸道男主心中有一个白月光,但是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情分手了。
若干年之后,男主终于找到了一个和白月光长得很像的姑娘,那是他情感的补缺,白月光的替代品。
就在两个人要发展成为真爱的时候,白月光必然回归,三个人就爱来爱去,虐来虐去……
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话本毕竟是话本。宋知斐明确表示,他对她没有半点儿女之情。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宋知斐虽然把她当做神仙姐姐的替身,但是却还算有良知,没有玩弄她的感情,只是将她当做了朋友照顾。
而所谓“想要帮她完成梦想才毁了她亲事”和“红豆虫”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全然是他的私心,他不希望她顶着和神仙姐姐相似的脸,嫁给别的男人。
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昨天宋知斐一听到她去姻缘馆后,为什么会做出黑脸、发怒这种暧昧不清的举动。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捋顺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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