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傍晚,赶在丞相府晚膳前,姜妙之到底还是跟随淳于元弼一同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张灯结彩的,一派喜庆,只是府门前停的马车多得数不胜数,挤得水泄不通,想必都是前来吃酒的宾客所乘。
与她们兄妹二人同时赶到丞相府的,还有嬴缕同她父亲嬴昱,只是嬴缕同嬴昱是从东边来的,而姜妙之同淳于元弼是从西边来的。
嬴缕同嬴昱先下了马车,正巧进了丞相府,这时姜妙之下了自家的马车,望见她便喜唤:“阿缕!”
嬴缕回首,望见是她,这便快步走过来,笑着言道:“妙之,我猜到你会来。”
彼时淳于元弼亦是下了马车,却是一落脚便见着嬴缕,顿时起了色心,呆呆的看着她,看得嬴缕颇为尴尬,只问姜妙之道:“妙之,这位是?”
姜妙之转头看了淳于元弼一眼,随即介绍道:“这是我二哥。”
淳于元弼随后同嬴缕作揖,道:“在下淳于元弼。”
嬴缕便也款款福身,道:“小女子嬴缕。”
嬴缕直起身,淳于元弼便冲她笑,却似乎笑得颇有深意,嬴昱远远望见了,唤道:“阿缕!”
嬴缕听唤回首看了嬴昱一眼,随即转头与姜妙之道:“妙之,我父亲唤我了,咱们得空再聚。”
说罢又同淳于元弼微微福身,而后便走了。
待她走远,淳于元弼便道:“妙之,你同她很熟?”
姜妙之早已瞧见了他色眯眯的眼神,便道:“不熟。”
说着,先他一步朝丞相府走去。
淳于元弼快步紧随,又道:“那你定知道她有无婚配。”
姜妙之回他道:“虽无婚配,却也名花有主了,哥哥甭想打人家的主意,还是想想怎么和嫂嫂造人要紧。”
淳于元弼嗔道:“你这孩子,净学这些不该学的。”
进了丞相府的大门,只见李斯夫妇,连同李长浮还有新郎官皆站在门内迎宾,姜妙之同李斯夫妇行礼,言道:“妙之见过丞相,夫人。”
李斯仍对她冷冷冰冰的,单是点了点头,丞相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笑道:“妙之来啦,快进。”
见淳于元弼正要行礼,又连忙道:“元弼也不必多礼,快里边儿请。”
淳于元弼便免了礼数,与姜妙之进去,姜妙之走至新郎官跟前看了一眼,嗯,长得还挺俊俏的,于是拱手贺道:“七公子,恭喜。”
李长训亦是拱手,笑着点点头,姜妙之而后看向汀月,示意她将手中的礼送了,汀月会意,这便将礼盒送至老管家跟前,礼盒掀开一条小缝,老管家窥看一眼,随即接过去,朗声道:“淳于府,送子观音玉像一尊!”
汀月随即跟上姜妙之的脚步走了,姜妙之走过李长训,望见李长浮之时本能的瞅了她一眼,李长浮却似乎并未察觉,总伸长脖子向府门外看。
姜妙之冷不防无声一笑,就此走过。
李长浮仍望眼欲穿的看着府门外,忽然伸手扯了扯李长训的衣袖,低声问:“扶苏哥哥怎么还没有来?”
正当此时,府门外停了一辆骈马车,看样子,极像公子扶苏的马车,李长训指了指,言道:“这不是来了?”
自马车上走下来两个人,是公子将闾与公子高,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李长浮远远望见了,一双秀眉立马皱起来,道:“那不是三姐夫和公子高么?”
公子将闾是李斯第三女李长容的夫婿,虽说李长容前年年关之时因生子难产而死,可说到底,公子将闾还是李斯的贤婿。
李长训看了一眼,言道:“不如你去同三姐夫打听打听,公子扶苏到这会儿还没来,是不是有事给耽搁了,还是根本就不打算来了。”
李长浮顿了顿,待二人走近,她终还是鼓足勇气走至公子将闾跟前问道:“三姐夫,不知扶苏哥哥为何还没有过来?”
公子将闾似乎也不知此事,思忖着说道:“他没来?今日荷华妹妹大婚,他必定会过来的,兴许是要晚些。”
这时公子高低语道:“二哥,父皇六月要第四次出巡,视察天下,我听我母妃说,大哥昨日求见父皇,自请去上郡探查情况了。”
公子将闾附和着点点头,而后同李长浮道:“那兴许就是去上郡了。”
李长浮一张脸顿时冷下来,垂头丧气的,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没再说什么,公子将闾与公子高随即亦是走了。
傍晚已过,天色完全暗下来,借着天上的残月,与四处整齐摆设的烛光,整个相府前院已是灯火通明,喜宴开始,一众宾客皆已入座,姜妙之一眼看去,当真是座无虚席,唯独设在她对面的一张食案,却是无人落座。
对了,为何不见姜衍?
他该不是没来?
姜妙之又巡视一眼,依然未见姜衍,姜妙之莫名有些不安,低声问汀月:“姜衍是不是没来?”
汀月亦是扫视一眼,也未曾看见,便安慰道:“许是得迟些来,小姐,无碍的,二公子不是还在么。”
姜妙之右转首,望见淳于元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席上,总算还是有些安全感的。
外面爆竹声连连,待声音停了,李斯夫妇连同李长训说了些客套话,只叫众宾客不必见外,放开了豪饮便可。
而后众人拾筷,便见李长训到处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丞相夫人忽然伸长了脖子,似在张望什么,而后又缩回脖子转头低声问李斯,道:“不是说今儿陛下会过来?”
李斯略带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道:“陛下圣驾,即便真的过来,那也只是过来走一走罢了,你还指望他能过来吃酒?”
丞相夫人顿了顿,未语,李斯抬眼看了姜妙之一眼,忽然同丞相夫人道:“你去知会妙之,待会儿若是陛下过来,就让她走到你旁边来。”
丞相夫人起先微微一愣,而后便起身离席,朝姜妙之走去,走至她身后,俯身同她耳语道:“今儿陛下兴许会过来,待会儿他若当真过来了,你离席行礼之时,站到我身边来。”
姜妙之略有狐疑,她心里头还记着高阳恭的话,而今到了丞相府,看谁都觉得怪异,丞相夫人又同她这样说,她自然不解。
“这是何故?”
丞相夫人道:“你可是我李家的儿媳啊。”
姜妙之斟酌着点点头,怕是她多心了,她应道:“诺。”
丞相夫人点了点头,这便回席上去。
这时嬴昱忽然起身离席,同一旁伺候的丫鬟走去,低声问了话,而后便跟随丫鬟走了,看样子,像是内急,托请丫鬟带路,解手去了。
嬴昱坐在淳于元弼右手边,嬴缕坐在嬴昱身后,淳于元弼望见嬴昱走了,便拾杯饮了一口酒,而后便佯装酩酊大醉,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嬴缕。
彼时嬴缕尚未有所察觉,姜妙之却是察觉他站起来了,便本能的转头看向他。
见他朝嬴缕走去,心知不妙,连忙起身唤:“二哥!”
淳于元弼仿若未闻,嬴缕闻唤倒是抬起头来,见淳于元弼站在跟前,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自知不妙,便连忙站起来,欲要躲他。
淳于元弼果然伸出手来欲要对她图谋不轨,糊涂道:“嬴缕姑娘,借今日雅兴,不如你我共饮一杯,如何?”说罢,一双手正碰到嬴缕的肩,宝彤当即拦在他跟前,轻斥:“淳于公子,你干什么呀!我家小姐岂是风尘女子,可不是随意之人!”
“宝彤,”嬴缕低唤,示意她莫要冲撞来淳于元弼。
彼时姜妙之也已将淳于元弼拉住,唤:“二哥,你干什么!”
看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可姜妙之拉着他,在他身上却闻不到丝毫酒气,在他脸上,也看不到半点红晕。
他这分明是装的!
这时众人亦齐齐投来目光,丞相夫人已然走来,道:“这是怎么了?”
宝彤指着淳于元弼,斥道:“他轻薄我家小姐!”
“宝彤!”嬴缕呵斥一声,随意与丞相夫人笑道:“淳于公子不过是想同我说几句话,只是有些醉意,小丫鬟胡言乱语,望丞相夫人莫要见怪。”
倒不是她愿做这个和事佬,只是今日这等场面,凡事都得为大局着想,半点儿由不得自己,她也只能委屈自己。
丞相夫人自知淳于元弼起了色心,听罢一张脸顿时冷下来,非但是因为淳于元弼扰了今日的喜宴,也因淳于元弼是她侄女妫弋水的夫婿,他是她的侄女婿,今日竟当着她这个姑姑的面,轻薄于旁的女子,她自然不悦。
众宾客指指点点,丞相夫人亦是冷脸,姜妙之这个清醒之人,实在尴尬得很。
姜妙之同嬴缕微微福身,道:“阿缕,我兄长酒量浅,今日怕是喝高了,适才之举颇为失礼,我代他向你赔罪,只求你莫记恨在心里。”
嬴缕连忙道:“妙之,你言重了。”
丞相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淳于公子醉了,那就先请回吧,”说罢,又给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会意,这便招呼两个家奴走来将淳于元弼架走。
姜妙之愈发尴尬,眼下也忘了心里头担忧之事,待淳于元弼离开,众宾客陆陆续续坐下,丞相夫人亦是回席。
姜妙之又满脸抱歉的同嬴缕道:“阿缕,我哥哥适才失礼,叫你受惊了。”
嬴缕有笑道:“妙之,你太见外了,咱们这等交情,你不必道歉。”
嬴缕说罢,自府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分明是出自太监之口,只闻:“陛下驾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