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次大劫之前,绿洲的主要对手是西方妖族。双方交手逾二十年,绿洲对这个老对手的套路烂熟于胸,总结出一套应对之法,否则也没法子立世这么多年。
北方妖族却是南征北战,不断团结妖众、扩充自己的兵源。但它屡次南下都有意无意避开绿洲,后者曾经担心得日夜难寐,但看北方妖族始终不曾来找自己——有时绿洲就挡在北方妖族前路,人家还偏偏要绕远路避开。
这么一来二去地,绿洲也知道北方妖族对自己不感兴趣,常自窃喜。
但今回不一样。
北方妖族的矛头,好像直指绿洲。如果说元老会此前还没有清晰预判的话,西山矿区出现的妖族联军就让他们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北方妖族终于将狰狞的爪牙伸向绿洲。
尽管心事重重,贝长老还是忍不住笑了:“我会去查证,但想来这不过是个巧合。”
鹿力身死,北方妖军直逼绿洲,这两件事在时间上的确有先后顺序,但在因果上断不可能承接!“每天都死那么多人,鹿力不过其中之一,说这二者有关联未免牵强!”
檀宣却有些不悦:“调查完再笑不迟。”
大长老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啊,贝长老敛起笑容,应了一声。
他想,其实大长老自己也觉荒谬,否则方才会上为何不当众提出,反而要私下交代?
檀宣又揉了揉眉心,眼神重新变得幽深。灯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令他颊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
整个绿洲的老人才那么几个,檀宣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二百多岁了。
他们也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毕竟其他绿洲人可活不到那个年岁。
但贝长老并不羡慕这位大长老,与日倍增的压力让他越发寡言。老实说,沉默的檀宣长老怪吓人的。
贝长老试探着问:“对了,外来客的首领们要求、嗯,请求我们释放那十几个人。”
元老会觉出修行者当中的异常,先派心腹打探,而后连抓十几人过来审讯,才发现“外来客”的秘密。
“放不了,都死了。”檀宣放下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死了?”贝长老一惊,十几个人都没命了?“谁杀的!”
“我拿他们做了试验。”檀宣长老耸了耸肩,“没成功,他们没熬过,就死了。”
贝长老小心翼翼问道:“是何种实验?”
檀宣长老欲言又止,转身将殿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而后亲手关闭了门窗。
大殿由此封闭。
贝长老看他还顺手布了两个结界,郑重其事。
“我想给大家找个出路。”檀宣长老转了一圈,才走回他面前,“这些外来客居然可以降临我们的世界。我就想……能不能反其道行之?”
贝长老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是说,我们去到他们的世界?”
“有何不可?”檀宣冷冷一笑,“什么神降,无非就是夺舍!”
在他们这里,利用神通占用了别人的身躯称作“夺舍”。
“说句丧气话,人族在洪荒已经无力回天。”檀宣轻叹一声,“我们再怎样努力抗争,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贝长老豁然开朗。无论数量还是实力,妖族都已经占到了绝对的上风。消亡或者臣服,摆在人类面前只有这两条路。
人类的避难所只会越来越少,如果臣服于妖族,今后人类也不再是万物之长,而是沦为了妖怪的奴隶。
多年来,贝长老在绿洲一直享有人上人的特权。他也想过城破之后的事,反正自己宁死也不为奴。
现在,檀宣却指出了第三条路。
对啊,外来客可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降临他们的世界、占用五阶修行者的身躯;他们反过来前往外来客的世界,为自己谋得新的出路,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说得对,我们也可以夺舍他们!”重新有了希望,贝长老声音都有些儿发颤,“那要怎么做?”
“还不清楚。”檀宣呼出一口气,“我反复审问神降的每一个细节,但他们也只是过客,真正的通渡权,掌握在千红山庄手里。也就是说,那个地方的主人对于天地至理的领悟足够透彻,才能行非常之事。”
“不过这些外来客完成任务后,神魂就可以脱离皮囊,重返千红山庄。”檀宣认真道,“我想,那就是机会。”
他又补充:“最近我时常觉得遭人窥伺,仿佛是冥冥中有人注视着我,但是放出神通去查,却又没有端倪。”
贝长老摸了摸唇边的胡子:“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好像被人盯上,不知何时又移开目光。虽然没造成损伤,但被盯得心头很不爽利!”
他看向檀宣:“你觉得,是外来者的幕后人在捣鬼么?”
“不能排除,所以我们要谨言慎行,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檀宣叮嘱他,“关门后商量的这些事,你不可再转述给第二人听!”
“放心,我省得!只是对方真有这种大神通?”贝长老心潮澎湃,站起来踱了几圈,忽又立定,“说回夺舍,那至少是北方兽潮来袭过后了。”
“是的,前提是绿洲能挺过这一波兽潮来袭,并且外来者还要寻到那颗心脏……”这两件事,哪一样都难比登天。但绿洲还得硬着头皮扛下来,否则,就真地没有以后了。
贝长老接口:“苍吾之心?听说是天外来的,非洪荒所地所出,真有那种东西?”
“千红山庄兴师动众,将上万人都投进我们的世界,就为了找到那颗心脏。”檀宣有条不紊,“我想,不会是假的。”
贝长老恍然:“怪不得大长老要与外来者通力配合。”
“在抵御兽潮、夺取苍吾之心这两件事上,我们两方应该趋同一致,互为助力。”檀宣认真道,“我的意图你已经明白,后面与外来者打交道可以宽松一些了。甚至与他们多加亲近,看看能否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贝长老肃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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