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寻把暗袋中的符录尽数取出,但凡有增益效果的,都起了灵贴在身上。
不多时,她便感觉自己的经脉微微胀痛,自丹田而上,涌起了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
“开始了!”
狄洛低喝一声,恢复了初见时的拳头大小。它后背的甲壳缓缓鼓动,那乌龟似的六边花纹竟分裂成数个小块,如同活了一般,飞快地进行着排列重组。
殷寻看的入神,与陈沐直接粗暴的分点击破不同,这家伙用的,似乎是古法中记载的占卜推演之术。
阵行有序,八卦相生。事实上,通过占卜推演破解阵法才是修仙界素来奉行的主流。不过因为传承断代,如今存世的书卷中很少有关于演阵工具的记载。没想到它背上的龟壳除了装怂,还能有这般妙用。
随着那窜动的花纹倾于静止,狄洛用六条后腿支撑着身体,慢慢立了起来。
它尖嘴开合,似乎正吟诵着什么,左右两条前肢也抚于身前,不停地轮空画着弧线。
乍看之下,仿佛一个熟记曲谱的乐团指挥。
如果不是周身萦绕的气势和那虚空中逐渐成形的金色蛛网,狄洛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有点滑稽。然而此刻,殷寻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它勾勒的奇异景象所吸引,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乾首天罡,震卦初爻。巽股借力,离艮无方!”
狄洛划完最后一笔,便猛地趴下,四足微弓,摆出了一个半蹲的姿势。接着它轻念几句,张口一喝,那蛛网便似被什么力量推的飞了出去,又停驻于半空中骤然扩大。狄洛毫不迟疑,立刻纵身跳起,与此同时,蛛网当头一落,瞬间罩住了它身下那方青黑的石台。
“准备好了吗?”狄洛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殷寻惊讶的发现,它稳稳地落在石台中央,身形比方才又增大了数倍。
如今的狄洛宛如一个倒扣的大盆,光是甲壳部分就几乎覆盖了整个台面。而它那八条腿也变得更长更粗,甚至尽皆现出了锋利的倒勾,顺着台沿垂下,牢牢勾住了地皮。
那样子怎么说呢?如果把玄石台比作一个蛋,狄洛这架势就像是一只正在孵蛋的老母鸡。
当然此刻的情况更加诡异,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殷寻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以了!”
她努力稳定心神,朝狄洛点了点头。接着便深吸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内息,准备抵御那即将到来的刻骨阴寒。
“谶甲演命,攒丝解灵!千魂聚阴阵,给我破!”
狄洛的喝声好似从甲壳中发出,既简明清晰,又带了磬石般低沉的回响。
随着它一声令下,那蛛网猛地一震,开始急剧地收缩起来。原本坚硬如铁的玄台表面仿佛突然变得绵软可塑,收紧的蛛网一道道嵌在其中,每一根丝弦都绷得死紧。
“偷酿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发挥你真正的作用了!”
狄洛喷出一口精血,龟壳往下一压,同时两条前肢骤然发力,交错着,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往石台表面划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那一丈多宽的石台竟被它两柄前肢拦腰斩断,同时蛛网骤缩,瞬间便将石台寸寸割裂,最终硬生生地爆成了齑粉!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铺面而来,骤起的旋风让殷寻差点站立不稳。她伏低了身子,感觉自己的视线都笼上了一层模糊的灰雾。
殷寻闭了闭眼,再次看去,却发现整个塌陷中黑暗尽除,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缭乱的银色光点。
原来她方才踩的不是台阶,而是一道道如血管般鼓出的地脉。其间涌动着千万缕极细的银丝,它们盘根结错,交织如网,最终汇聚在一起,凝成了塌陷最低处那一汪泛着冷光的液体。
此时的狄洛已经变成脸盆大小,八条细腿均匀的撑在液体上方,似乎暗合着什么方位。
它的龟壳一收一缩,壳背上华光窜动,渐渐凝成了一个陌生的金字。
随着金字形成,那原本平静的液面好似被什么力量加热了一般,竟然迸发气泡,逐渐沸腾起来。
金属般银亮的液体,冒起的却是滚滚黑烟。
狄洛瞅准机会,张口一吸。那黑烟便化作一道细细的虹流,直直没入它口中。
不过一瞬之间,那液体便仿佛被抽去了生机,由液面中心向上,一寸一寸的凝固龟裂开来。而吸了黑烟的狄洛,其后背的金字也渐渐黯淡下来。
“快走……”,狄洛吐出一声,直接软了下去。
殷寻眼疾手快,伸手一捞。便见它收了头脚,又化为拇指大小。原本黑黄的龟壳已经完全染成了墨色,晃眼一看,如同一粒漆黑的石子。
殷寻把壳子攥在掌心,朝着整个塌陷处银光最少的地方拼命奔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认识到狄洛所说的“相当危险”是个什么含义。
崩溃的阵法已经无序可言,从内到外,一切都陷入了毁灭与混乱。
地脉中萃取的阴气由于黄泉酿的凝固无法疏导,很快便积塞拥堵,最终倏然迸裂。那些特意浓缩的阴气已成实体,即使殷寻已经做了多方加持,依旧被肆虐的阴寒压得喘不过气来。
更危险的是,她感到自己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脑海中也不断地闪过前世最痛苦消极的记忆。她明白,这正是阴气入体,侵蚀灵魂的前兆!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殷寻咬破舌尖,竭力使自己清醒一些。
她一边躲避着不断崩裂的地脉,一边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朝一个方向跑。
“快了,就快了!”
大阵已毁,阴气的影响也有限度。只要跑出这个范围,她就能活命!
也不知逃了多久,殷寻终于在前方的缝隙处窥见了一丝天光。
此刻她的视线已经越发模糊,右腿也因为躲闪不及,被地脉碎片划出了一个若大的口子。她只能攥紧陷入昏睡的狄洛,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朝着那处缝隙慢慢靠近。
就在殷寻以为自己即将逃出升天的时候,原本已经渐渐平静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地底翻起的音波回荡在狭窄的甬道中,强烈的冲击刺得她脑袋一痛,终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