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艺左手拿着水杯,右手拿着手机,一边喝着水,一边看刘萌刚发过来的消息,一边缓步从自己的办公室往仓库走。
兜了一天的话题,又回到最早上的。刘萌还在固执己见,坚持着说叶卿云喜欢她,还字正腔圆地发过来一条:“小艺,你相信我,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从他看那个人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了,叶卿云看你的那个眼神啊,那是充满了爱慕的眼神,绝对错不了的!”
程迦艺手上回复着:“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啦~”心里却略微咯噔了一下。
眼神么?叶卿云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是一向来都那么温柔的么?
想着,站定了,透过仓库外面的玻璃看他包包裹的侧影。
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13年不见,除了重逢的时候,第一印象中“变帅了”那么肤浅的概括外,曾经稚气的男生,已经长成了如今成熟内敛的男人;也早就从只比她高半个头,长到了,她踮起脚尖也未必能勾到他肩膀的高度;线条更硬朗了,肩膀也更宽阔了,好像很能让人依靠的样子。
明明和小时候判若两人,明明间隔了13年的时间差,却依旧是令人安心的亲近感。是因为过去太交心了么?还是因为他与生俱来那种让人放心的值得托付的气质呢?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还单着呢?真的是因为喜欢我么?
怎么可能!
程迦艺果断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嘲地笑着,又喝了一口水。
碰巧叶卿云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往这个方向回过头来,因为仓库里灯光比较亮,而过道里比较暗的缘故,他透过玻璃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程迦艺的轮廓,知道她在那里,就忍不住冲她微微一笑。
可正是这微笑,让程迦艺触电般一惊,好像自己刚才羞怯的想法也被他望穿了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光线关系,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就仓皇地转身往一边走,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方向不对,又转回180度,闷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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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仓库和晚班客服,其他员工都到点下班了。陆续有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有动作快的已经出了办公室走到过道里,看到程迦艺就招呼着:“小艺姐,我先回去啦,代我向萌萌姐问候啊!”
程迦艺机械地回应:“嗯,好,明天见!”
脑子却还停留在叶卿云微笑的画面。该如何去形容那个笑容呢?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麦色的五官,由嘴巴牵动起眉梢眼角,整个面部都在阐释清浅的笑意。
让人安心的“温暖”。
可用“温暖”这个词,在这个季节又明显不太恰当。但是无论空气里的温度随着日子的推演,升到了多少,他的笑,却都直击着她的心脏,烘烤得她热气腾腾恍恍惚惚。
就像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高中的晚自习下课,在能把脸上肌肤都吹裂开的冬日冷风里,她和舒航一起骑单车回家。
程迦艺的家比舒航家离学校更远,所以往常的每一天,都是在半道上告的别。可是那一天,他陪着她一起骑回了家,看到她在家门口停下车,才单脚点着地,和她告别,然后恋恋不舍地掉头再往回骑。
程迦艺没有立刻开门进去,而是站在冷风里久久地凝视着舒航远去的背影。
不出所料地回了头,程迦艺欢快地高举起右手大幅度地挥,然后他笑了,因为距离有点远了,所以笑容融化在了夜色里,五官不那么清晰,只留给她一个微笑的轮廓,被暖黄的路灯光烘托得朦胧,在她的心间炸裂开怦然心动的焰火。
他回过头去,高举起左手,回应着挥动了两下。然后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那个时候,寒冷的冬日夜晚,那个笑容,用“温暖”来形容,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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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懵懂的喜欢,轻而易举。
可能因为少年的白衬衫上有让少女舒心的青柠味道,他就成了她心目中象征阳光的美好憧憬;可能因为少女的制服裙上有一小块面料被洗掉了颜色,她就成了他忍不住更在意的多看一眼。
也有可能她心地善良,帮老爷爷推车上桥的时候正巧被他看见;也有可能他见义勇为,在公交车上智擒小偷,救下的钱包,就是她的。
总之,当年还是少女的那个十几岁的程迦艺,因为一个“温暖”的笑容,懂得了心动的滋味。
而如今,二十几岁的,在长辈的定义里要被冠上“晚婚”标签的程迦艺,在刘萌适度的催化作用下,又被一个“温暖”的笑容,动摇了坚定了十多年的信念。
程迦艺懊恼地甩了甩头。
说好的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没事笑那么暧昧干什么?!没事做些让刘萌误会的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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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单员玲玲在仓库的置物盒里没找到替换色带,走回自己座位的时候正好看到站在仓库门口的程迦艺,于是高声问:“小艺姐~打印机要换色带了,你能帮我问下萌萌姐替换的放在哪里么?刚仓库里找了一圈没有诶~”
玲玲是如今工作室里为数不多资历比较老,和程迦艺刘萌也混得比较像好姐妹一样的员工,所以招呼起她来也完全没有在意从属关系。
程迦艺回过神来应着:“哦,好啊,你等下~”然后,微信里发了消息出去。
很快收到刘萌的回复,新补充回来的办公耗材还是个快递包裹,放在她的办公室里没来得及拆。
于是程迦艺转身去刘萌的办公室里找,意外的是个巨大的纸箱,想着这些东西早晚要搬进仓库的,就打算索性直接搬过去再拆。
结果纸箱太重,她抱得特别费劲,一小步一小步半倚着墙好不容易挪到仓库的门口,右手上的力道就消耗干净了。
手上一滑,箱子重重地往下跌,怕砸坏了已经堆到门口的包裹,她机警地抬膝盖来接,却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箱子倒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回了头,有和程迦艺还不熟的员工努力地憋着笑,眼睛却先弯了弧度,并没有比别人更先一步过来帮忙的勇气,玲玲最先绷不住地笑出了声,害得程迦艺尴尬羞愧得无地自容。
叶卿云是最快一个越过“山丘”来到她身边的,从她身上搬起箱子的时候,责怪的语气:“这么重,怎么刚才不喊我一声?!”
程迦艺:“……”
他竟然单手就把箱子揽在怀里抱稳了,还腾出了一只手伸过来要拉她。
五指修长的男人的大手,指关节明显,掌心向上,摊在她的面前。
程迦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放上去,他五指收紧,用力一带,就把她拉了起来。
程迦艺理了理裙子,又习惯性地拍了拍裙摆上也许并不存在的灰尘。
叶卿云:“这个放哪里?”
程迦艺指指货架的方向:“那边,靠墙那个货架旁边。”
叶卿云应一个“好”字,举起箱子,边低头观察脚下,边大步跨过去。
程迦艺到打印机边的抽屉里找开箱器和纸趣÷阁,顺带问玲玲:“几点了?还有多少单没打印?”
玲玲:“7点多了呢,4点前的订单还有17个没打印,应该来得及。”
程迦艺:“好。”
又对叶卿云说:“包裹就拜托你啦!辛苦了!”
然后蹲下去开纸箱,先挖了一盒色带抛给玲玲,接着根据箱子里的发货单核对收到的货品,封箱带、带孔打印纸、A4纸、色带……大部分都是纸,难怪重成这样……嗯……数量都没有错。
于是满意的撑着纸箱站起来,结果却因为站得太快太猛了,脑部供血不足,一阵晕眩,眼前发黑,本能地用手撑住了墙壁。
叶卿云察觉,停了手上的动作,过来扶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程迦艺缓了好一会儿,等到终于不那么晕了,才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有点贫血吧。”
玲玲敏锐地让出自己的凳子搬过来:“小艺姐,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单子打印完了,剩下的包裹我帮忙包就行。”
叶卿云扶着程迦艺坐下,害她分外不好意思,懊恼地想着:真是状况百出的一天,作为老板的脸面全丢光了……
叶卿云看她低着头,闷闷的样子,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问:“还很晕么?”
程迦艺摇摇头,顿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
叶卿云:“嗯?”
程迦艺又摇摇头:“还是算了,再等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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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快递员把包裹席卷而去,时钟的短针已经快要抵达数字8了,程迦艺招呼着大家下班:“今天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哦!”
员工们纷纷道别回去了,只有玲玲和一个质检的阿姨还在打扫卫生,见程迦艺和叶卿云也要帮忙,玲玲赶忙拦下:“小艺姐,赶紧招呼你朋友回去吧,这儿我们可以了。”
程迦艺迟疑了一下:“那好吧,你们也早点回去!”
说完跟叶卿云一起往外走,路过客服部的时候,也不忘跟晚班客服关照道:“晚上就拜托你们啦,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一片回应声:“好的,艺姐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