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宋,说真的,CNC首期款什么时候给我?”
他说:“毛爱青催你了?”
我说:“她倒没催,就问了一句。”
宋建华说:“毛爱青现在不缺钱。”
我说:“毛爱青缺不缺钱,合同都签了,还打算不执行是怎么地?”
他说:“老刘,你放心,这事我比你急。今天是她叫你过来的?”
我说:“是我自己来的,除了CNC,我还想进点磨床。”
他说:“多少台?”
我说:“10台。”
他说:“你进这么多磨床干什么?”
前方就是宝城大酒店。我说:“等会吃饭再说。”
吃自助餐的好处是说话方便。来的次数多了,我对能不能吃回本已经不感兴趣了,宋建华更是无所谓,这让我们有了充足的说话时间。
毛家姐妹显然还处在吃自助餐的初级阶段,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回本,因而面色显得略微紧张,凝重。
我拿起一只生蚝递给宋建华,说:“这玩意效果好得很,谁吃谁知道。”
他牛比哄哄地说:“起决定作用的永远是内因,不是外因。”
我说:“毛总,老宋有没有这么牛比呀?”
毛爱青吃得入神,冷不丁被我点名,有些茫然。
宋建华说:“老刘,你怎么一下子要10台磨床?”
我说:“毛总不是介绍观澜的质信给我嘛,我去拜访过了,质信有一批支架模具要发出来,大概十几套,如果想接这单生意,前提是得有10台以上的磨床。”
宋建华说:“就你那点地方,一下添置1台CNC,10台磨床,放得下吗?”
毛爱青说:“放不放得下老刘不清楚吗,还要你操心?”
宋建华说:“我不是关心嘛。”
我说:“我那边只有5百平方,的确放不下。不过隔壁是间仓库,也是5百平方,已经被我摆平了,农历年前它就搬走。”
毛爱青说:“哇,一下扩大一倍。”
宋建华说:“1千平方,那场面好看多了。”
我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说外话,今天拜访伊斯塔,是想从毛总那儿获得优惠条件。”
宋建华说:“老刘,这点你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毛总给你肯定是最低价。”
我说:“说实话,我更看重的是首付款比例。眼下我手头缺钱。”
毛爱青说:“老刘,你能拿多少?”
我说:“3成应该没问题。”
毛爱青说:“那就3成。”
趁毛家姐妹取菜的工夫,我对宋建华说:“老兄,你也看出来,我现在是举债扩厂,敢举债,全是看在你那单生意的份上,可不敢出岔子。那单生意若是出了岔子,我不但还不起你的钱,厂子还有可能倒闭。”
宋建华不以为然:“老刘,你放心,绝对出不了岔子。这样说吧,如果出了岔子,宁可我朝阳厂停工,也让你牛顿厂吃饱。”
宋建华能这么说,我很感动。我相信他出不了岔子。他家老头子实力强大不说,他岳父家也背景深厚,三五百万的生意对他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退一步说,看在毛爱青的份上,他也不能让我倒。有毛爱青在,等于多了一份保险。
毛家姐妹的战斗力明显比我和宋建华强,我们撂下盘子多时,她俩依然兴致勃勃。
我说:“毛总,你俩虽然没做到扶着墙进来,但能做到扶着墙出去。”
毛爱青说:“哪有那么夸张。”
毛爱民说:“我才只是半饱。”
宋建华说:“我和老刘出去抽支烟,你俩慢慢吃。”
毛爱青说:“时间快到了,一起走吧。”自助餐有时间限制,2个小时。
我说:“一起走,去4楼喝咖啡。”自助餐是宋建华请的客,我得表示表示,不能太寒酸。更重要的是,还有事情要问毛爱青。
毛爱青说:“老刘,这地方你挺熟嘛。”
宋建华说:“你也不想想,这儿离老刘厂子有多远。”
毛爱青说:“离我那儿也不远呐,只要107不塞车,我们同时出发,我可能比老刘还先到。”
这话没错,伊斯塔虽然远一些,但107上没有红绿灯,一路畅行的话,的确能比我先到。问题是毛爱青一个女老板,哪有那么多声色犬马的应酬。
我们在咖啡厅最幽暗的角落坐下来。卡座里,毛爱青和宋建华并排,毛爱民和我并排,看起来像两对恋人。
毛家姐妹点了卡布奇诺。宋建华和我一样,对咖啡不感兴趣,我俩要了冰水。69书包
我说:“阿青,质信的林老板两口子你熟不熟?”
毛爱青说:“生意上有来往,见过两次,爱民见得多。”
毛爱民说:“是,我和他们熟一些。”
我说:“林颖的爱人,老何,就喜欢喝咖啡。”
毛爱民说:“这个我倒不知道。”
我说:“林颖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咖啡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宋建华说:“老何爱喝咖啡,你刚说过。”
我摇摇头:“因为林颖和老何是在学校的咖啡馆里认识的,当时林颖还是学生,老何是讲师,结果林颖和老何一见钟情,彼此爱上了对方。当时老何是有妇之夫。”
毛爱青来了兴趣,说:“后来呢?”
我忽然意识到,这种时候,把林颖和老何的事情抖出来是错误的,因为眼下,宋建华正是有妇之夫,而毛爱青单身,契合林颖和老何当时的身份。
看情形,毛爱青已经把她和宋建华的破事往林颖两口子的故事上套了。
宋建华的脸色也证明了这一点。尽管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色。
本来,我只是想问毛爱青,“姓罗的老板”是不是罗占强,没想到扯得稍微远那么一点,就惹得大金主宋建华不高兴了――实在欠考虑。
毛爱青见我不吭声,追问:“后来呢?”
毛爱民说:“后来,不就成了两口子嘛。”
毛爱青说:“我还不知道他们成了两口子,我问的是细节。”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后来,老何被学校开除了还是怎么地,反正不干了,跑到深圳打工了。林颖挨了个记大过,毕业后没有单位要,也跑到深圳来了。”
毛爱青说:“他们就开了质信厂?”
我说:“没这么简单,中间还有很多事。”
毛爱青央求说:“老刘,讲嘛,反正坐这儿就是聊天。”又说,“爱民,瞧人老刘,去一趟打探这么多信息回来,你去了多少回,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宋建华说:“不能这么说,老刘的身份是老板,爱民的身份是业务员,老刘有身份优势。”
我说:“另外,林颖是女的,我是男的,女的和男的比较好交流。”
宋建华说:“你看,还有性别优势。说白了,老刘在女的面前,比较能忽悠。”
毛爱青说:“好了,不打岔了,后来呢?”
我看宋建华的脸色好了一些,接着往下讲:“后来出了很多事,先是老何被合作伙伴骗了,厂里的情况一塌糊涂,他贵为老板,也只能亲自蹬三轮送货。。”
宋建华也来了兴趣,说:“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我说:“往好里说,是能屈能伸大丈夫,实际上是吊起来都能挨。”
宋建华说:“不知道我能不能挨。”
其实宋建华是最能挨的,毛爱青叫人把他打得,我在海边见到他时都不敢认:佝腰塌背,步履蹒跚,两颊肿成猪头样,眼睛干脆肿成一线天。这形象和平常的英俊潇洒反差太大,我一度怀疑行凶团伙是不是换了人。最后靠声音才确定是宋建华,不是别人。
我说:“老宋,能不能挨,非得吊起来才知道。”
这时候,轮到毛爱青脸色不好了。估计她也想到了修理宋建华那回事。
宋建华说:“后来呢?”
我说:“后来,老何蹬三轮送货的时候出事了,被泥头车撞了。。”
毛爱青说:“泥头车最讨厌,上路就怕泥头车。”
我说:“没错,开车有4怕,排第一就是泥头车,第二是货柜,第三是大巴,第四是的士,不管新手老手,不管技术高低,看到这4种车最好离得远远的,尤其是泥头车,它的车牌故意用泥糊着,根本看不到,闯了祸它就敢肇事逃逸。”
宋建华说:“后来呢?”
我说:“老何连人带车直接飞进路边沟里,肋骨断了6根,两腿粉碎性骨折。”
毛爱青说:“可惜,老何样子还是蛮帅的。”
我说:“没错,也只比老宋差了那么一点点。”
宋建华很受用,面有得色。
我说:“老何出事后,林颖辞掉关内的工作,白天到厂里帮忙,晚上到医院帮忙,累的是不亦乐乎,结果很快也出事了――等车的时候,被摩托佬抢包,人摔在地上拖了几十米,脸上的擦伤触目惊心。”
毛爱青说:“可惜,林颖长得也不差。”
我说:“林颖老何这么惨,也许是上天在惩罚他们。”
毛爱民说:“上天为什么惩罚他们,难道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我说:“惩罚他们婚外出轨。”
这话说出来,把宋建华和毛爱青都得罪了。他俩默不作声。
真是言多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