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百花盛开,正是远足的好季节。
升平和大师兄去碧野大山郊游。
两人御起剑光,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旷野中悠游滑翔,眼前是无尽春光,鼻端是花香扑鼻。
升平好胜,突然加速,剑光甩开师兄,往云端以上冲上。
就听师兄在背后喊道:“升平,你小心——”
升平不在意的笑道:“师兄看我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往下落去。
这一落莫名其妙,剑光刹那间消失,他想要往上飞起,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甚至连动也动不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下拽,一直拽,一直拽……
耳边风声太大了,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眼前环境不断变换,蓝蓝的天空坠落入碧野山林,还往下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黑暗,不见半点希望的深渊。
这都什么和什么?
在内心深处,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对,但身体和意识似乎隔了一层,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向更深处坠下……
好烫!
不知多久,深渊深处传来了酷热。他隐隐看到橘红色的岩浆在地下流淌,岩浆咆哮不止,彷如地狱。
下一刻,他身坠火窟。
火焰吞噬了他,焚烧着他的血肉,焚化着他的骨头,从他的体内绽放出烈火红莲。
好烫……
他挣扎着,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来,只能听着自己的肉被烤焦的声音……
哗啦——
一盆冷水从头而降。
火焰霎时间熄灭,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或者说,他想坐起来。
腰部一挺,他往上坐起,身子刚刚发力,离开床铺,立刻往下坠落。
疼……
全身疼痛,酸软无力。他模模糊糊睁开眼,先看到头顶上灰朴朴的旧木头,以整齐的方式排列着,中间还有一根横过来的长木,架在头顶。
这个是……房梁么?
我这是在哪里?
“喂,喂,我说话你听得见么?”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那是人手吗?
五个指头还有掌纹,好像是人手,但是怎么短?皮肤也太粗糙,还有一丝异常的油亮,好像刷了一层油。
“看来是听不懂人话,这可怎么好啊?”那个声音抱怨到。
“我看这小子烧的有点傻了,是不是给他弄点儿药吃?”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声音道。
“你傻啊——”叭的一声响过,第一个大嗓门儿嚷嚷道,“他现在一文不名,连窝窝头都不配吃,你还给他吃药?我看你该吃药了。算我倒霉,把这小子扔出去。”
一只手上来抓升平,升平想要挣扎,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糊里糊涂被拽了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声音道:“别呀,师叔,这样大雪天扔出去九死一生呢。”
先一个声音道:“我看这小子本来就病的十死无生,不扔出去,死在咱们庙里怎么办?咱们庙本来就风水不好,再加个死人,得多晦气?财神爷更不来了。”
因为身子被撑起,升平看到了眼前人。
这是人吗?
这不是人身子顶着猪脑袋吗?
升平有些不确定,毕竟他没见过这么胖的人,但也没见过猪。他只知道这个油光满面的胖子,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在天心派十多年,见过的人除了同门以外,一只手数的过来,各个都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修士,相貌各有不同,但至少中人以上。这胖子不但面貌粗陋,且俗气灌顶,俗不可耐。
如此俗人,果然是凡俗世界了么?
一个念头闪过,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原本因为昏迷暂时忘却的前世井喷一样涌上心头。
是了,我已经不是天心派的人了。
我被赶出天心派,离开了钧天大幕,来到了俗世。
我是怎么来的?这里是哪里?
两个念头紧接着涌上,却是毫无答案。他只记得最后落入裂隙的一瞬间,却还不知道那是梦还是醒。
但眼前的现实,分明就是告诉他,这已经是真正的俗世了。
眼前的情势让他一阵瑟缩,内心更是一阵恐惧。不是对这恶形恶相的胖子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怖。
刚刚被赶出去时,他拼着一口气支持自己往前走,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只觉得有此一劫,前面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当一切现实突然在眼前爆开,从没离开过天心派的他不知所措。
眼前少年白痴一样的神情落在对面三个和尚眼里,都以为他烧得傻了。最胖的戒圆搓手道:“净虚,还不把他扔出去?”
净虚迟疑了一下,道:“监寺师叔,你扔他出去,横竖的补不回来了,还损了庙里的阴德,何必呢?依我看,还是减小损失为上。”
戒圆道:“怎么减小损失?这小子一文没有,那身内衣扒了也不值钱。”
净明道:“我知道,让他给寺里头挑水砍柴,干活儿还账。”
戒圆呸了一声,道:“寺里哪有那么多活儿?你们几个我还想赶了呢,还收新人。别说他了,你们过几天也给我出去化缘,他么的都想吃白食么?”
净虚道:“师兄,不如这样,他虽然暂时没钱,但穿的也是个有钱人的小少爷。让他家里人给他送钱呗。多多的送,把损失都补回来。”
净明惊叫道:“那不成了绑票啦?”
戒圆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道:“什么叫绑票?咱们这是收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把他给我扶好了。”
净虚把那小少爷拉起来,捏住他瘦弱单薄的肩膀,防止他倒下,戒圆上去对着他的脸,道:“小少爷,看得见我么?”
升平微微睁眼,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肥脸,一阵呕心,但全身无力,只好轻轻点头。
戒圆道:“我看你什么都不明白,先给你说说眼前的情形。江公子……他是姓江吧?”
净明和净虚一□□头,戒圆道:“江公子,你呢,本来很有钱,贫僧们很欢迎你来小住。可是眼前出了点儿小问题,你的那个童子,在你昏迷的情况下,把你的钱全卷走了。”
升平半懂半不懂,发烧的高热让他头脑一片混沌,胡乱嗯了一声。
戒圆道:“虽然我也很同情你,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们庙小菩萨小,供不起你这个大佛。这两天你住下,我们是好斋菜好茶水好奉敬,这些损失可全赔进去了。你不给个交代行么?”
升平有气没力的嗯了一声。
戒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肚子火气,道:“依我说,你赶紧给家里写信,叫家人拿钱来赎你。钱没来之前,我们也不亏待你,禅房还让你住着,该吃吃,该喝喝。什么时候钱到了,你走人,怎么样?”
升平再次嗯了一声。
戒圆道:“你要是写不动,诺,让净虚替你写。说吧,你家在哪儿啊?”
升平昏昏沉沉道:“我没有家。”
戒圆怒道:“什么?你爹是谁?妈姓什么?家住哪里,祖坟在哪儿,别给我打岔,快说出来。”
升平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戒圆道:“爹妈都不知道?”
升平轻声道:“不知道……我没有爹妈。”
戒圆大怒,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看你给脸不要脸。东拉西扯不说实话,就是不想给钱。给我把他扔……扔……给我把他关起来,锁屋里。茶饭也不给他吃,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让他写信。咱们走。”说着转身就走。
净虚松开手,升平坐在床上,虽然昏昏沉沉,竟也支持不倒。净明看了他一眼,跟着走出去。
戒圆突然一停,道:“等等,把被子收走,这被褥都是好东西,不能给这赖皮用。”
两个小和尚上去,把床上被褥收走,只剩下一张硬木板床。升平默默地坐在床上,看着几人折腾。
一切东西都收走,戒圆将门死死关上,用大锁锁住,叫道:“别死扛着,不然就等死吧。”
人走远了,升平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