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陛下,以至戌时可要臣下带人去迎姜公主?”

昭延殿上众臣已推杯换盏好几巡,下座右次紫服官袍的年轻男子推了邻座的一蛊酒,皱着眉起身向上座威严正坐的帝王躬身请示。

上座那人并无动作,道:“不必。”

“是。”紫袍的欲言又止,最终顺从地低头,复又坐下,自斟了一杯。

“元治长公主到了。”

殿外寺人匆匆进殿,小心翼翼地通传。

可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应,一女子便已抬足,昂首进了殿。

只见那女子上着半臂上襦,下穿六幅高腰裙,慵懒地勾着一弯披帛,上绣鸾鸟衔绶纹,朱丹葵色,举足间裙上宫绦掠动,身姿丰腴,自有风流百态。

不是说西国男女肤黑,皇族尤甚么?这女子却……颇白啊!这……

待女子站定,众人这才定眼瞧得明白。那人髻发高盘,金冠步摇之下,露出一张玉白的小脸来。引人注目的是两弯微挑的眉,细细一看竟是女子少有的剑眉,不过略细长些,不至于硬朗。高鼻小嘴,再加上弧度盈润的下颚,垂着目,令人不由心生顾怜。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姜重华领着身后睢望溪遥遥下拜,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毫无不妥。

“可。”上座南帝虚抬右掌,平稳的嗓音低沉地在大殿响起。

姜重华不由一颤,方觉此人深不可测。

她掩下思绪低首缓缓起身,张目向左右顾盼,顿时迷了人眼。

好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如上好的墨玉,生生将八分的皮相撑出十分的气势,哪还有人疑她不是西国帝女。

不愧是皇室贵女!那通身的气派,旧居高位的端方贵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众人都以为今上长妹安檀长公主姿容雍丽,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了。

众人皆静时,姜重华心中正好奇方才说话的南帝是何模样,曾可听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儿。

她眨了眨眼,睐目直望向上座。

天下权势执于手,前朝万事凝于眸!

姜重华感叹间恍然想起曾看过的词句——“姿容甚伟,雍容敦雅。”

她想着,忽又暗自嗤笑。红尘众人只见皮相貌美,却不知对于某些人来说。皮相不过是欺掩是人之物,自己是如此,想必这南帝亦是如此。自己什么时候也这么痴了。

“姜公主万安——”

众臣这才忆起礼节,一一起身请礼。

“坐吧。”姜重华回神,昂头浅笑向着众臣微微抬手,指尖丹蔻映着青白的肌肤,有着些许诡艳。

众臣垂着眼撩袍落座,姜重华亦踱步坐于南帝下首。

殿中一时死寂。原是睢望溪起身后便发觉殿中下座左首独有一座空置,他理应与主连坐,此番看来竟未与他置坐,此刻只愣愣立在当场。

他转瞬即笑,径自走向对自己勾手的主子,目不斜视立于其身后,如同布菜的寺人,黑面上却并不尴尬。

“昆山,与本宫同席。”姜重华说者竟挪身让出半个席案,偏头笑唤向身后人,好不干脆。

“这……”“这……”阖殿的南国官员面面相觑,未想这西国公主如此行径,男女同席不设大防!顿时看向两人的目光异色。毕竟素来只有夫妻同席之理!

“再置一席,请卿家入座。”南帝如深潭古水,沉稳依旧,并不深究,干脆地令人加了席面。

睢望溪谢恩,这才落座于主子下侧。倒是刚刚出言护短的姜重华低头拈杯呡酒,似是无甚反应。

不过……事儿还没完呢!

南帝目光睥睨,将下座一扫,浓眉间皱出两道淡淡的纹痕,

“叶卿家呢?”

在座的皆为三品上的官员,南帝一发话,众人便齐齐将目光投向靠末座的一方空位。而左侧末座几个官员皆顾自低头。自己只是来充数的,这种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上。

倒是大殿里唯一的个女子向上座挑了个笑,毫无顾忌地起身。

她位居右座稍末,尚还在空席之后,品阶应只是从三品,照说应是大殿中少言的,可从刚进殿,姜重华变瞧见了她。

这女子左右逢源,却滴酒未沾,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明明相貌平常,却能令人心生近意,是个妙人!

“回陛下,听说叶大人跪坏了腿,身形不便,如此才未来赴宴。”她倒是胆大,连老丞相都未答话,她便抢了先。看来有恃无恐喽。

南帝眉梢微挑,眼中细看并无兴味,“温卿家所言何故?”

温渐玉指尖微动,转念间将目光甩向了姜重华,语气颇为调笑,“那就要请教姜公主了!”

姜重华又斟一杯佳酿,丝毫不为其所动,连眼皮都懒得抬。在如何她也是个从一品的公主,一个小小三品官员的话,还犯不着她纡尊降贵。

温渐玉肚量不小,见她不答话,不愠不恼,向上座叉手,依旧满面春风地坐下,仿若适才吃瘪的不是自己。

“劳烦公主为朕解惑,可?”南帝不欲作罢,转眼便定目于姜重华,一句劳烦,生生道出七分诘问。

睢望溪一听南帝意欲怪罪,想到午间整治的那个老头,应便是这南帝所问之人,一时心生慌乱,正欲拦下。

“不知陛下所问何人?”姜重华眉目一横,将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放,清脆的啪嗒声截断了他已吐至喉间的话,然后在众目睽睽中起身,言笑晏晏,明知故问。

“今日迎公主之人。”南帝眯眸,不知其用意。这女人,要发落还真不容易。

姜重华如同恍然大悟,神情一变,露出三分犹豫吞吞吐吐道:“这……元治……不值当讲不当讲……”

南帝方觉好似上了套,凝目抿唇,“可。”到想看看她如何分辩。

睢望溪看着南帝神色,额上直冒冷汗,此事兹大,他当时竟忘了此番是于南国,若害得公主,不知……不知还有何颜面在侍奉与她左右。

姜重华顶着上座施加的威压,笑得明媚,

“那人好生无礼!迎驾来迟不说,还将过错推与陛下您!不尊元治是小,妄图坏我二国和气为大!元治心知此定非陛下之意,应是那贼子自作主张!”她将堂堂礼部尚书唤作了贼子,也不停,接着又道:“又不好与陛下禀告,便顾自罚了他,还望陛下莫要为此等‘小事’,恼了元治才好。”

唇齿间将“小事”二字咬得极重,还转目在对面不远处一人身上打了个转,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顾饮水:……

这公主真是睚眦必报。

“哦?那还是劳累公主咯?”南帝目光如炬,讥她。

暗里剑拔弩张,面上却还得循规蹈矩。烦也,厌也!

可再烦也只能受着,姜重华四两拨千斤,叉手受下此言,还假意推让,“元治怎么敢称劳累,陛下客气了。”

殿内有人憋笑,有人咬着唇眨眼,亦有人瞠目结舌,这公主实在不要脸面。

南帝:“……”

“敬公主!”下左右次有些尴尬的紫袍年轻人轻咳一声,主动请杯岔过此话。

姜重华举着杯向他颌首示意,然后给没面子地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

“再敬公主一杯。”

姜重华看着对面第二次敬酒的老丞相无奈地仰头又灌了一杯。也不知道这是喝的第几壶了,车轮战术真是躲也躲不得!

刚刚岔开话的参知政事一点也不顾及方才之事,待老丞相一坐下,咻的一下窜了起来,姜重华手上还捻着空杯,无奈得很。

“公主,臣下再敬一杯!”参知政事面相斯文,动作却不小,一昂头酒盏就见了底。

姜重华咬着牙恨得牙痒痒,壮士扼腕,又灌了一杯。

睢望溪坐在一旁正暗暗心焦,一抬眼便见姜重华两腮酡红,已然微醺了。

“殿下,你素来不能饮酒,可要注意身子,少啜几杯啊!”他也顾忌不得众人,一个起身扶住了她,故意将声说的极大。

这时敬酒的正伸着腕,被一把打断,顿时红了脸,好不尴尬。

姜重华与睢望溪从六岁时便师从一人,不仅是主仆,亦是青梅竹马之交,不可谓不默契。有人解围,为何不受!

她立马扶额哼唧,顺手将酒盏往睢望溪手里一塞,做出一副醉态。

“唉,元治本欲随各位大人饮个尽兴,奈何头疼得厉害,昆山,你好好代本宫敬过几位大人!”

说着还抽了个空向上座的男子口是心非地请罪,“也望陛下体谅。”

南帝宽袖直褂,衣裾浅动,不甚在意,“无妨。”

姜重华暗笑,昆山别的不行,酒量可是无人能及的!

果然,不多时,众臣便歇了灌酒之心。

这哪是儒生啊,十来人灌他一个,这人愣是脸都没红一下。失策!失策!

老丞相姓严,年事已高。喝了几口酒便有些飘忽了,不过能位极人臣,自然非泛泛之辈。

他不动声色地将快歪到自己身上的参知政事踹开,自己弹了弹衣袖,敛容起身,依计划行事——

“陛下,为姜公主洗尘接风,怎能无歌舞助兴。”老头颤着一簇山羊胡,摇头晃脑。

南帝颌首,兴味地看了眼悄悄掩过身的参知政事,知道估计是他又弄了什么馊把戏。

姜重华直起身,举箸夹了一口笋子,悄然伸长了耳朵,她可不会单纯到以为这真是为了自己。

想着,又做醺状,依回案上。

一面装烂醉,一面还不忘瞟上几眼歌舞。

呵,自己这算不算苦中作乐呢!

想着,她干脆顺势撑起头,对着歌舞陶醉。

人都说南国有三美,梅美,食美,舞美。还真是名不虚传。

待到舞女水袖轻抛对着众臣躬身下伏收了尾后,她面上还颇有一些意犹未尽。

“姜公主好似对着歌舞很有趣致?”老丞相将她的神色收入眼里,笑得狡黠,捻着几根胡子问向她。

姜重华很上道,一面答他,一面还打了个酒嗝,丝毫不顾及,“自然!贵国一绝,元治早有耳闻,今日……呃……一饱眼福了!”

老丞相笑得更开了,诱她:“这歌舞自然是好的,可是咱们大晟局特地为公主编的,且方才的几个可都是咱们南都贵女。臣等也早闻西国舞曲不输于此,不知公主,可愿舞……”

“可愿甚么,莫不是是要本宫收了这几个姑娘吧……呃……若是本宫为男子,定纳几个美人做小,必是快活的,可如今……呃……还是作罢!”姜重华未等他说完,一听不对,斩钉截铁地截了话头,一面打着醉嗝,一面说荒唐话。

众臣:“……”

老丞相面上挂不住,吞下了话语,却又不好与她计较,有几分尴尬。

倒是参知政事冲动些,仗着几分酒意,拍桌呵斥:“姜公主慎言!这些都是贵女,可不是你公主府里的贱籍!”

南帝眼角瞥向醉态十足的女子,知这女人是装醺。呵,有趣。

姜重华晃悠悠地起身,睢望溪还沉浸在她方才的狂言中,一时起身木愣愣地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直接将桌一掀,哼笑一声,狂妄无比,

“可笑!就是贵女又如何,也不过是贱奴才,与我龙子凤孙做小,有何不可!”

殿上没人敢答她。

南帝并无耐心看一落下风的众臣与她周旋,也无意拉下脸面帮腔,对付一个“醉鬼”,停箸起身,肃穆而立,一双深目摄着又瘫软到儒生身上的姜重华,一旁的睢望溪只觉得一阵窒息,汗濡了儒袍。

“姜公主醉了,卿家侍奉公主回别馆。”

半晌,他移开目觑了睢望溪一眼,沉沉开口,也不待人应答,便径自负手离去。

“是。”睢望溪猛喘了一口气,抹了抹冷汗,扶着主子向众臣辞别:“先行一步,各位达人多担待。”

姜重华目的已成,安安静静地靠在自家侍读宽厚的肩膀上,闭目思量。

这南帝倒真是个角色,自己这样一番胡话他也忍得了。看来今日三番两次设计刁难自己的应是另有人在。不然,他怎的这般容易放过自己。

看着女子步履蹒跚的背影,温渐玉勾指扣向席案。

这西国公主定是极聪慧的,她看似口出狂言,其实是借了醉口,令人不得当真,谁又能抓着一个疯酒之人的胡言醉语做文章呢!

且,参天协同那老家伙想要设计下套于她,怂恿这异国帝女亲自上阵歌舞取乐,却不想反被她羞辱了一番,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呐!

温渐玉唇线越弯越深,终于抑制不住一般开怀大笑!

一边同僚纷纷侧目,复又低下头,“温佞”可不是好惹的,还是少瞧为妙。

“饮水!喝酒去!”她并不顾旁人目光,向顾饮水一招手,显然欢心得很。

顾饮水温润的目似弯非弯,无奈地应她:“你还是饶了我吧。”虽这么说,口气中哪有拒绝之意。

果然是青梅竹马。温佞也只有顾世子能理解一二了,众臣低头吃酒……

而那厢,南帝身后跟着的内侍一面快步跟着主子,一面请示:“陛下,可要派九、十去看着姜公主”

玄褂衣摆一曳,南帝陡然停步,吓得身后内侍猛退几步,才免去撞上主子,然后偷偷撇了撇嘴。

“杀鸡焉用牛刀。”帝王敛袂而立,淡笑出口。

内侍一听,垂目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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