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意忧心忡忡的回到灵堂,却有更多的烦心事在等着她。
内院管家宋安请她到灵堂边的茶室,禀报道:“今日有二十余人辞了工,府里到处缺人手,但城外战事未歇,此时一时半刻招不到工,老奴便想着,府里有些用度要调一调,特来与小姐商量……”
顾府的家丁分两种,一种是随顾家、宋家共生共长的世仆,一种是在凉州本地雇佣的仆从。
如今连宋夫人都逝世了,雇佣的人又怕将军府获罪受牵连,自然是惶惶不安,着急要走。
顾欢意点头道:“按规矩给他们结算工钱,放他们走吧。人心不在,强留在家中反而生乱。若是人手不够,先紧着前院办丧事的人手来调度,后面园子里侍弄花草的,浣洗打扫的,都可以减免一些。”
宋安是府中的老管家了,已有详细安排,一一报给顾欢意听后,当场就定了下来。
府中像账房、买办、各处管事,都是顾、宋二家的世仆,因有卖身契在主人家手中,一时倒不会生变,只是怕有人会动起歪心思。
顾欢意想到这些,便对宋安说:“安叔,您是我母亲的陪房,如今母亲把你们都留给了我,你便是我以后的左膀右臂。我知我年纪小,难免会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若你真发现了有这般以下犯上的奴才,不要管他在府里做了多少年,你尽管列出来,待宋家舅舅到了,我便让舅舅把这些人领回宋家去。”
宋氏病殁的讣告已经送往京城宋家,宋氏娘家必是要派人来凉州的。
顾欢意此刻提点他,便是要让他知道,从今之后,她就是一家之主,他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可起悖逆的心思。
宋安立即道:“小姐安心,若有不忠不义的狗奴才,不用小姐操心,老奴第一个不绕过他们。”
顾欢意又道:“如此便好。”
顾欢意又差人把宋平喊来问话。
宋平是外院管事,将军府的人情来往,对外联络,都是他负责。
顾欢意喊他来,是想问问家中产业的事。
将军府的产业分三种,一种是皇上赏赐给将军府的公产,如将军府和食邑田产;第二种是顾氏自己置办的私产,如买的铺子、庄子;第三种是宋氏的陪嫁。
宋平仔细同顾欢意说:“将军府的公产和顾氏私产,已被明王世子暂封了,要待到皇上圣裁处置。夫人的陪嫁,世子并未过问,但各处管事都有些慌张,希望小姐能请本家出面,尽快拿个主意。”
宋家管事口中的“本家”,指的便是京城宋家。
可见他们都不指望她这个小姐能拿主意,一心想着本家出面。
顾欢意说:“你且告诉大家,纵然顾家被问罪,也不会牵连到宋家,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娘陪嫁的这些产业,都会归还宋家,让他们安心经营。若顾家安然渡过此劫,这些便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待宋家舅舅来了,我会同他一一盘查,若有人中饱私囊,或是不善经营,我可没母亲那么好说话,让他们都给我警醒些!”
宋平恭敬应下,心中对自家小姐有些刮目相看。
他想过小姐迟早会接管家中产业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
宋平、宋安两位管家,是顾欢意眼下能够用得上的人,她必须先让他们臣服,才能借他们之手管其他人。
光敲打几句,肯定是不够的,左思右想下,顾欢意对二人说:“如今虽然是特殊时期,但待客之礼不可废,你们一定要仔细招待明王世子,不可有半点怠慢。世子待我不薄,又为了顾家尽心尽力,我们理应感恩图报。”
一时间,两位管家愣住了,悄悄在下面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世子怎么就待小姐不薄了?世子又怎么为顾家尽心尽力了?
心中的疑惑,他们自然不敢在主人家面前问出来,但心绪却已想到了很远……
听说小姐上午在仁义坊晕倒,是明王世子将她抱回来的?
跟两位管家谈完事,已到了下午黄昏之时。
苗嬷嬷到茶室看了好几次,催她用饭:“小姐吃些东西再忙吧,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欢意此时空闲下来,又想到了顾徽,到底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生气又郁闷之下,哪里吃的进东西?
她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嘴,而是吩咐苗嬷嬷:“平日只知道顾徽在帮父亲做事,你亲自去仁义坊问问,他之前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仁义坊现在成了他说的算?”
苗嬷嬷记住,这就准备出门找老姐妹打听,但又被顾欢意喊住。
顾欢意补充道:“若是……有人向嬷嬷打听明王世子和我的事,嬷嬷不必多说,只说……只说热孝期间,不便多谈。”
坊间的人最喜欢八卦,今天她持剑大闹,李从心又在那边露了面,必然会有人问起。
不否认、不回应,便是最好的回答。
苗嬷嬷讶异之下,低声道:“这样说,恐怕会传出流言蜚语,对小姐名声不好……”
她要的就是流言蜚语。
面对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嬷嬷,顾欢意到底是觉得难堪,低语道:“名声现在与我来说,有什么要紧?嬷嬷按照我说的做就是。”
苗嬷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愚妇,这两日小姐和世子之间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逾矩的地方可不是一两处。
如今她也明白小姐的意思,更是懂小姐的难处,只是苦着脸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了。
剩下一人在茶室,顾欢意拿着筷子都快把米饭戳成蜂窝了。
不久之前她才在李从心面前放下狠话,说不再占他便宜,但此时,她却频频诱导别人乱猜他们的关系。
说到底,她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弱女子。
在家靠着父亲,没了父亲,她只能依靠夫家,哪怕是个连影子都没的夫家……
顾欢意有些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昔日将军府大小姐的矜贵和骄傲全都没了踪影,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守住家业和父兄英名,她牺牲些自尊又算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