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百般不愿相信,她却多多少少认可了小武的猜测。想起昔日楚离一?19??的警告,她知晓,或许白公子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温文尔雅,这也是为何自己明明恋慕着他,却又时时自觉对他一无所知,他一句“你了解我多少”,便将她千思万想的表白打得粉碎。
她不敢惊动御景山庄的人,便托小武出去打听寒越的消息。而白公子这里,她还需同往常一般,装作蒙昧不知。可是,倘若他果真另有目的才这般对待自己,又为何如此认真教她剑法?他就不怕,以后自己的剑锋是对准他的吗?亦或是,他不过同白日那般轻轻浅浅地笑着说:“即便没剑,你也伤不了我。”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却只一个白莫寅,那般气度出尘,温柔似水,她从未如此痴迷一个人……
苍天在上,可否告知她,该如何抉择?
她再次陷入了长久的苦闷,来来回回思索对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了,还有莲衣!倘若这世上还有人与这麒麟玉相关,便是半江楼那个不知真假的莲衣了。她自从街头晕倒,便被白莫寅直接带回了碧柳园,原本想找莲衣对质的打算也随之搁置。
然则,槿月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死去的和活着的,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莲衣?这一大堆线索在眼前,倘若能从莲衣入手,想必能大有收获。
整个傍晚时间,她都坐在梳妆台前,琢磨着如何去找莲衣对质,且能最大程度保证安全。豆岚替她梳着发,想是为了解闷,自顾自说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是去过半江楼?”心里正想着,却被豆岚突然提起,岑可宣有种不妙的感觉:“怎么了?”豆岚忽然道:“那小姐可认识一位叫莲衣的姑娘?”
岑可宣点点头,勉强笑道:“她可是半江楼与槿月齐名的头牌,我当然认得。”那日在房檐下的轻言细语,至今都仿若一场午后的夏梦。
豆岚听后,闷了一会儿,叹道:“前些日子外面偷偷有人在传,我也不知真假。他们说……”她观察着岑可宣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道:“自那日白家二公子一掷千金,莲衣便再未露过面,近日,才在城外某处寻到一处孤坟,上面刻着莲衣之名。”
刻着莲衣之名?略一思索,岑可宣便断定这是那霍轻原干的!那个假莲衣,恐怕因为事迹败露,已经藏起来了。她气得浑身发颤,不禁冷笑着问道:“那旁人如何说?”豆岚道:“众说纷纭,但莫寅公子与此事是脱不了干系了。”
“这与白公子何干!”岑可宣站起身来,未再多言便快速朝门外走去,疾行如风,一路往白莫寅所住之处。豆岚急忙追在后面,一面喊着小姐,一面小跑着跟随。这般风风火火赶来,恰巧撞上迎面而来的人,这一撞委实疼得厉害,岑可宣待要大骂,却被对方先一步直接推开,差点跌倒。
抬起头来定睛一看,竟是白景枫,心中暗道:也对,能这般粗鲁无礼待她的,也只白景枫此人了。他似乎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尚带有一丝风尘,脚步也颇为急切,方才一撞,岑可宣撞得头晕眼花,他却稳稳立在原地,推开岑可宣后无意中与她相视一眼,面色比往常又冷峻了一分,眸光也很是暗沉。
“怎么是你?”岑可宣皱眉,拍着衣身,有些介怀方才与他的近身触碰,再看向他那不屑的神情,更是烦闷了。白景枫向来看低她,只冷哼一声,便绕过她直直朝白莫寅的房间奔去。岑可宣一愣,知晓两人竟是同样目的,反倒静下来许多,不做多想,亦步亦趋跟在了他后面。
白莫寅正在屋内小坐,房门大开,竟好似早知道有人要到来一般。他正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桌面的一套紫砂茶具,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提起茶壶,一点点晕开面前的绿茶芽叶,脸上的神情恬淡雅致,带着一种不为外物所动的从容豁达。
“二哥!”白景枫几步跨进去坐在他对面,待要开口,却被白莫寅一个眼神示意,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岑可宣恍恍惚惚地站在门口,瞧见那兄弟二人,犹豫着不知该进不进。白莫寅却正好偏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
岑可宣瞟了瞟白景枫,见他面色依然冷峻,却无阻挡干涉之意,才咬咬唇,轻声问道:“莲衣果真死了吗?”这一问题方出,房内霎时变得格外宁静,仿佛风声亦能入耳。白景枫亦未曾料到岑可宣也是为此而来,神色稍变。
白莫寅轻微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死了。”
岑可宣手指轻颤了一下,继续问道:“到底……谁是真正的莲衣?”
白莫寅低头晃动着茶盏,将茶水一点点晕开,眼睛望着水面的芽叶缓缓说道:“你从一开始见到的,同你谈笑说话的,都不是真正的莲衣。”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眼神变得宁静而深邃:“只有城外发现的那具尸体,才是她。”他毫不隐蔽地道出了实情,表情静谧从容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坊间故事。
然而岑可宣的心境却绝无这般平静了:原来他都知道!她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恐惧,手指抓紧了门沿,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半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那个假扮莲衣的人,便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不对?她杀了莲衣,还杀了沁蓉和何梁!可你却还是同她见面,你和她——”
“我二哥怎样,同谁见面,用得着你来指手划脚吗?”白景枫忽然打断她,目光似一柄锐剑,她方才那质问的语气,令他极为火大。岑可宣一向对白景枫颇为忌讳,听他已然发火,心下微颤,反而望着白莫寅低喊了一声:“白公子。”
白莫寅却沉默着不说话,桌面上散落了些许茶叶,碧绿微卷,他便提了提衣袖,伸手一寸寸拂开,这才慢慢开口:“她是冲着我来的,为此有人死伤,我深感抱歉。”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夜我同她见面,便已经作了一番交涉,她也答应我离开,不会再在半江楼出现了。”寥寥几句,将多日前的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
他手上仍旧继续清理着散落的茶叶,一点一点,仔细认真,用指尖抹去,待整个桌面干干净净了,这才终于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此事已了,岑姑娘不必过多忧虑。”他抬起头来望向她,眼神平和,似一汪宁静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