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会议室里，美神公司“三巨头”担任着面试官。
陆振华居中，左右两边分别是韩洁莹和唐菁。
对面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姑娘，面容清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里面白色衬衫，清爽利索的短发，脚下却没有穿高跟鞋，而是一双明显洗过很多次的运动鞋。
她双腿却有些无意识的不安微动，眉宇间抑制不住的紧张之色，似乎是个职场菜鸟。
“三位领导好，我是苏梦娟，女，二十四岁，去年毕业于云华大学。”
说话都带着颤音，仿佛对面是三只洪荒猛兽。
“嗯。”
陆振华点点头，锐利的眼神审视着她，仿佛要把浑身上上下下看个通透。
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二位面试者了，却只录用了两个，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十六点六六六六六。
虽是创业公司，但陆振华对于公司员工招聘的门槛，还是很高的。
宁缺毋滥。
具体到细则就是——用四个人的钱，招三个人，干五个人的活儿。
看着这位面试者，韩洁莹嫣然一笑，很有亲和力的说道：“别紧张，我们都是云华大学出来的，你说说，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应聘？”
这姑娘简历上什么都没有写，工作经历一片空白。
要不是看在同为云华大学校友的份上，都不会进入面试流程。
“因为，因为，别，别的，公司，都不要我。”
陆振华一呆。
韩洁莹眼神凝滞。
唐菁也是愣住了。
姑娘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神特么……别的公司都不要我！
你这么耿直真的不会被人打死吗?
“为什么？”
陆振华强忍着把她赶走的念头，再给了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我……”
苏梦娟脑袋微微低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而略显结巴的说道：“我是HIV病毒携带者，母，母体带来的，不过，嗯，我，我一直都有在吃药，国家免费发的，可以稳定控制住的。”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露出个复杂而窘迫的笑容，深吸口气，然后声音坚定了许多。
“我不想隐瞒。”
“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滥交什么的，是我妈妈生病住院，输血时不小心血液感染的病毒。”
“我只想要一份可以自食其力的工作，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听到这话，会议室里一时沉默下来。
陆振华也是有些意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所谓HIV病毒携带者，就是艾滋病毒。
虽然科学已经清清楚楚研究透了，该病毒只有可能通过母体、血液、性生活传播，但毫无疑问，绝大部分人在面对它的时候，都会闻之色变。
陆振华不由想到很久之前看到的一则故事。
在某高校门口，一个姑娘举着牌子高呼——“我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周围人群起哄围观，却始终无人上前，最终有个男生勇敢上去，拥抱了姑娘。
瞬间，旁边的校报记者把男生团团围住，激动询问是什么让他选择了拥抱。
男孩怔了一下说：“因为我也是携带者啊。”
听到回答，举着牌子的姑娘立马就哭了，大声喊道：“可我不是啊！”
很讽刺的故事。
可这就是现实。
也是一个健康人对自身健康本能的担忧。
这时韩洁莹站起身来，朝着她微微低头，语气却很坚定的说道：“我很抱歉，可是，我们不能录用你，因为那是对其它员工的不负责任。”
从政治正确上讲，韩洁莹百分之百拥护人人平等。
法律上也规定，公司不得歧视乙肝患者、艾滋病之类的人群。
可，万一呢？
即便明知艾滋病毒不会通过空气和水传播，但工作中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比如美工刀不小心划破，订书针不小心钉到，万一导致别的员工被传染，责任算谁的？
被否定的苏梦娟站起身来，没有什么意外的点点头，眼神黯淡下去，也没那么紧张了。
这种拒绝她已经习惯了。
这还算是好的，很多公司甚至直接就喊保安，扫地出门了。
连保安都畏如蛇蝎。
“好的，我知道了。”
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她咬着嘴唇，缓缓站起身来，低着脑袋朝门外走去。
活着好难啊。
可，还是得坚强的活下去啊。
卡里只有两百六十四块钱了，看来明天得多接一份发传单的活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到。
希望能幸运吧。
“你……等一下。”
正准备推开会议室的门，苏梦娟耳畔悄然响起一个厚重的男人声音，脚步微微一滞，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中间那个男性的面试官。
他是叫陆振华吧。
刚才听其它面试的人说过，是母校这一届的杰出校友，刚大学毕业，就开了这么大的公司。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份工作。”
沉默片刻，陆振华开口说道，这话引来韩洁莹和唐菁的一致注视，眼神复杂，纠结而不解。
“我新创建了一个职位，呃，就叫做公司吉祥物吧。”
公司吉祥物？
听到这个词，三人都是有些懵逼，集体看着陆振华。
这什么鬼职位？
陆振华淡淡一笑，伸手道：“第一，因为你的身体原因，你不用坐班，在自己家里办公。”
“第二，这个职位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在合适的时间负责公司品牌宣传，包括为公司撰写文案、公开场合演讲，或者在广告片中出镜。”
“第三，我们会和你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基本薪资四千五起，如有第二条所说的活动，视情况单次结算待遇。”
“第四……”
“第五……”
陆振华滔滔不绝的讲着，现场口头讲述了一份限定权力和义务的特殊劳动合同。
听着听着，韩洁莹隐隐想到什么，眼神越来越亮了起来。
慈善。
公益。
品牌形象。
企业社会责任。
她想的很多，脑海中已经不由联想到一些营销策略。
打情怀和慈善牌向来是很多公司的拿手好戏，比如说屡屡爆出九位数天价捐款的某凉茶饮品，这对社会和企业来说是双赢。
当然，从情感上来说，面对这样一位求职者，韩洁莹也想帮她一把。
门口。
苏梦娟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仿佛狂风中的一株小树苗般，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心中仿佛有乌云呼啸雷霆肆虐，却见到了一束无比亮眼的光。
然后大雨倾盆。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