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再次被气到了,他指着陈其远去的背影对郁棠道“你看看,也不知道裴家为何派了他来报信?一不说是谁家把舆图拍到了的,二不……”话说到这里,他表情微滞。
他也是,怎么就没有问问拍卖的事呢?
郁棠低头偷笑了一会,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住了表情,这才抬头喊了一声“阿爹”,道“此时拍卖应该刚刚才结束,那些豪门世家估计都还没有走。拍卖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家拍走了舆图?为何能得了这么多银子?我见到陈先生的时候就想问了,可想想裴三老爷只怕此时最要紧的是怎样把这些来参加拍卖的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送出临安城。现在哪有时间和精力和我们说这些?我就想我们不如安心等几天,等裴三老爷忙完了,再备一份厚礼登门,好好地去谢谢裴三老爷!”
他们连拍卖都没去参加,就是怕有心人把舆图和郁家联系到一起,况且裴宴也是这个意思,他们怎么能辜负裴宴的一片好心。这几天不仅应该安心等待裴家的安排,而且最好像之前一样,少出门,少说话,少打听,等到那些来参加拍卖的人家都走了,他们再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向裴宴道谢。
郁文一听也就没有心思和陈其计较了。
他问郁远“你成亲,给裴家下帖子了没有?”
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给裴家下贴子的。
郁远道“下了。不过是让阿苕去交给了门房。”
裴家每年接到这样的帖子不知道有多少,一般都是交给门房,门房会交给专门管这些事的管事,管事再根据下帖子的人家和裴家的亲疏远近来酌情处理。大多数人家是为了敬重裴家,特意告诉裴家一声,裴家会准备点礼盒做贺礼。有些是和裴家沾亲带故的人家,就会包个二两银子的封红做贺礼。和裴家关系更好的,就会由管事报到裴宴那里,由裴宴决定是他亲自去道贺还是派管事送一份相应的贺礼了。
郁家没有惊动裴宴的意思,所以按着一般乡邻的惯例只是送了一份请帖过去,至于裴家怎么安排,那就是裴家的事了。
不过,郁文觉得裴宴可能不会来。
拍卖和郁远的亲事隔得太近,他亲自道贺,怕是会被有心人看出点什么来。
裴宴可能真的很忙,之后一直没有和他们家联系。
他们家也就安心地开始准备郁远的婚礼。
可让郁家没有想到的是,郁远成亲的前一天,裴宴自己虽然没有到场,却派了大管事裴满过来。
裴满满脸歉意,道“三老爷还在孝期,不好亲自前来,还请郁老爷多多包涵!”
裴宴的确在孝期,但在临安城众人的眼中,郁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请了裴宴来喝喜酒。所以裴满这话说得就非常委婉,非常给郁家面子。来帮忙的吴老爷等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主,立刻接话道“裴大总管哪里话,裴三老爷能记得郁少爷的好日子就已经十分难得,怎么能让裴三老爷现在进出喜庆之地。裴大总管既然代表裴家过来了,还请喝杯喜酒再回去交差好了。”
裴满委婉地拒绝了“东家们都在家里守制,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敢做违例。我在这里先祝郁少爷夫妻和美,子孙满堂。等过些日子,再专程来给郁少爷道喜。”
吴老爷是今天的知宾,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不好强留,笑着送了裴满出门。
送嫁妆过来铺床的相家人看了,不由频频点头,私下里议论“难怪别人都说姑太太厉害,不说别的,能把大小姐接过去教养,又给大小姐找了这么一个体面的人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他们口中的姑太太是指的卫太太。
“这也是大小姐的福气!”
“据说临安城里的读书人都会来参加,这婚礼可真体面。”
“以后大小姐生了小少爷,至少读书不用愁了。当初老爷无论如何都要娶了太太进门,不就是看着沈家是读书人家,以后少爷们能跟着舅老爷读书吗?”
相家的人继续议论着。
郁棠却和母亲一起忙着准备明天的婚礼。
茶叶和酒够不够?相家来送亲的回礼有没有漏?去接新娘子的人今天是不是能顺利出发?
虽是琐事,但是少了一桩婚礼都会出岔子。
忙忙碌碌地,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因为和富阳隔着一天的路程,郁家迎亲的轿子头一天就得出发才能保证能把新娘子按照吉时迎进门。郁棠和母亲一起送走了迎亲的轿子,又去厨房、新房看了看,见诸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这才回到家里睡了个囫囵觉。
可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她就被陈婆子叫醒了“小姐,大老爷那边的王婆子过来问,拜堂时用的喜幛你给放哪里了,那边要布置喜堂了。”
当初知宾开了单子,婚礼上需要用到的东西是一口气买回来的,大伯母当时在厨房给喜筵上需要用的鱼肉过秤,她就帮大伯母收了起来。
郁棠拥被坐了一会,这才打着哈欠道“太早了吧?小心来吃喜酒的孩子把喜帐幛给弄脏了。我准备收拾了中午的喜筵后再布置喜堂的。”
陈婆子一面吩咐同样睡眼惺忪的双桃服侍郁棠梳洗,一面快手快脚地把郁棠前几天就准备好了挂在木施(注)上的衣服拿了过来。
郁棠涮了口洗了脸,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对陈婆子道“你去跟王婆子说一声,喜幛收在了大伯母库房的那个描着梅花的黑漆箱子里了。我梳洗好了就过去帮忙。”
陈婆子应声而去。
双桃帮郁棠梳了个双螺髻,简单地戴朵粉色的珍珠头花,换上早就烫好的淡蓝色蝶恋花的杭绸褙子。
这装扮有些老气,要不是郁棠长得实在是好看,不管穿什么都压得住,丢在人群里只怕就要看不见。
不过,今天是相小姐的好日子,三天无大小,等到相小姐进了门,挑盖头的时候,她们这些亲眷是要进洞房去看热闹的,她无意成为令人瞩目之人,这样打扮正和她的心意。
双桃不免有些唠叨“你就应该听太太的,穿那件粉色菖蒲纹的褙子,多好看啊,还是今年杭州城那边出的新式样……”
虽然中间夹着拍卖这件事,王氏和陈氏还是带着郁棠去了趟杭州城,不仅买了新式样的衣料和首饰,还给家里添了新的碗筷器皿之类。
双桃说的那件衣服,就是陈氏给她买来等郁远成亲的时候穿的。
郁棠也觉得好看。
那面料,粉粉的,像三月盛开的桃花,十分衬她的肤色,只是不太衬她的人——她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少了女孩子的天真浪漫,反而不如另一件桃红色更衬她。
不过,她无意和双桃说这些。她打断了双桃的唠叨,笑道“你怎么这么多话?昨天还没有把你忙够啊!”
双桃想到昨天脚不沾地的酸楚,立刻不说话了。
实际上她是想说,今天会有很多女眷过来,要是郁棠打扮得漂亮一点,对套郁棠有印象的人更多,说不定就会被哪家的太太瞧中,给郁棠说门好亲事。
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说了的,等大少爷成了亲,就要把精力放在给大小姐找女婿的事上了。
两人到了郁博家,王氏正和几个妇人在天井里说话,大厅还是昨天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布置。
难道大伯母改变主意了?
郁棠不解地上前给大伯母问好。
大伯母满脸笑容地拉着她把她引荐给了那几位妇人。
都是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当家太太。
有些郁棠前世在李家打过照面,有些则是听过她们丈夫的名字,王氏只介绍了一遍,郁棠就把人全都记住了,再说话的时候分毫不差,加上她又有前世的经验,言谈间落落大方,不管她们问什么都能答出个一二来,几位太太都不由地高看她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她十分友好。
有一位姓曾的秀才娘子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问她多少岁了,平时在家里都有些什么消遣,会不会看帐本之类的。
大伯母居然没有挡着,其她几个妇人都含笑望着她,一副也很想知道的样子。
郁棠反应过来。
大伯母这是托了别人给她说媒啊!
郁棠顿时有些脸红,但还是简短地答了曾太太的话。
另一位孟太太见状,有意给郁棠解围,就笑着对王氏道“早就听说你们家这侄女长得好,今天一看,不仅长得好,这说话行事也妥帖,陈太太真是好家教啊!”
其她几位太太跟着一阵夸。
王氏见事情也差不多了,就让郁棠去把布置喜堂的东西准备好了,还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收拾了中午的喜筵再布置喜堂。”
既然是喜事,那布置喜堂或是布置新房这样的事找得都是父母双全、儿女成双的妇人,这几位太太估计是来帮忙的。
郁棠应诺往旁边的茶房去,却听见孟太太轻声道“你们听说过李家的事了没有?”
有人接话“城南那个李家,出了个少年举人的?”
“就是。”孟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但郁棠还是断断续续听了几句,“听说要退亲……前几天去了杭州城还没有回来……李大人急得不行,派了身边的师爷回来,和李夫人一起去了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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