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_80922贾旺编造了一套谎言,让费利佩和沈琦等人诬陷马志善等这些从吕宋归降的海盗,说这都是为了照顾巡抚庞尚鹏的面子,把这些损招分别教给了费利佩和沈琦等人,又仔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态度,这些人似乎都并没什么异议,自以为大功告成,事不迟疑,便赶紧找张彪去了。
张彪虽然对马志善等人没什么好感,但也知道这些人讲究江湖义气,马志善收服了这些归降的海盗,在玉枕洲落了户,这一个来月也没再给官府添过什么麻烦,特别是这次自己陷入了困境之后,马志善还主动请缨帮忙,确实还让张彪挺受感动。
摸清了巡抚庞尚鹏的来意,也明白了为什么刘谦会人间蒸发,张彪知道自己跟着刘谦办错事了,他也知道田有才肯定不会替他说话,翟寅依然会和他作对,更也没胆子把这些西洋人和沈琦都给杀了,现在这些西洋人和沈琦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如果依着马志善的主意,由这位给巡抚大人帮过大忙的人出面调解,把责任全推给这些西洋人,说他们涉嫌扰乱月港的商业秩序,涉嫌诈骗,倒是也能说得过去,更何况庞尚鹏自己有难言之隐,即便这些西洋人不认罪,庞尚鹏也至于因此惩罚自己,相信田有才和翟寅也不至于对自己落井下石,让巡抚大人难堪,这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然马志善出自好意,但这主意也有一弊,大家可以心照不宣的化解眼前的这场危机,张彪也明白,这么做自己的前程也完了,没准还会降职罚俸、调离月港卫所这个肥差,将来一辈子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思前想后,张彪觉得还是贾旺的主意更胜一筹,同样能在巡抚大人面前买着好,又能让这些商人感恩涂地,同时还能铲除流落月港的海盗,解除了官府的心腹之患,那岂不是大功一件啊!
马志善之所以主动帮张彪,也是有自己的难言之苦,他虽年逾花甲,膝下无儿无女,但做了多年的澳主,属下还是有一些心腹之人,跟了他很多年,这些人对老头比亲儿都孝顺,有些人跟着他回来了,有的还在吕宋岛跟着林风,正在被西洋人围捕追杀,如果自己不能为这些人谋条生路,将来他们回到家乡之后,还是只能继续做海盗,一旦被官府抓住,定是满门抄斩。
知道自己去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马志善诚心诚意想给张彪帮忙,期望能换取张彪投桃报李,正在和张彪聊得火热之际,贾旺风急火燎的回来了。
到了门口,贾旺没着急进门,朝张彪使了个眼色,张彪心中明白,贾旺把事办成了,便很客气的辞别马志善出了门,把门顺手给关上了。
现在屋里只有李旦和马志善两个人了,老头依然十分憎恨这位少年没有骨气,玳瑁港失守之后,竟然投敌叛变,给敌人当起了翻译,矜持地坐在那儿,不拿正眼看他。
李旦懂得这位二澳主的心思,也没去多做解释,从门缝里朝外偷偷看去,只贾旺趴在张彪的耳边窃窃私语,张彪在认真地倾听,不住地点头,时而拿手抚摸着贾旺的脑袋,直到贾旺把话说完了,匆匆忙忙地带着贾旺离开了这座农家小院。
看着张彪和贾旺鬼鬼祟祟的走了,联想起贾旺用西班牙语和费利佩的对话,聪明伶俐的李旦已经猜出了他们的阴谋,一定是想让那些商人嫁祸给海盗出身的马志善等人。
尽管马志善一直对自己视而不见,李旦还是忍不住给马志善躬身施礼,马志善假装没看见,闭上了眼睛。
李旦又来到门口观察了一会儿,院子里的十来个官兵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集合,有人到厢房正把费利佩和沈琦等人带了出来。
李旦会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倒在马志善的脚下,哀求道:“二澳主大人,咱们也赶紧逃命吧,大事不好!”
马志善刚才和张彪谈得挺投机,误以为张彪会按照自己的主意来办,便厌恶地看了李旦一眼,撅着花白的胡须,又把头昂了起来。
看这小老头还是冥古不化,李旦也有些生气了,站起身来拉住了马志善,趴在他的耳边说道:“二澳主,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刚才听明白了那翻译官和费利佩的对话,他们正在谋划把抢劫商船、劫持人质的罪名按到你们的头上,以便给这些官贼解围,你懂了吗?”
马志善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了李旦,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这儿有多少从吕宋回来的人?”李旦也着急地问道。
马志善滕地一下站了起来,起身就想往外走,被李旦死死地给拽住了,怕外面的那些官兵对他们不利。
李旦赶忙低声问道:“二澳主大人,且慢慌张,请问你没有办法能让我先逃出去?”
马志善本来就是将信将疑,听李旦这么问,怀疑这孩子没按什么好心,挣脱了李旦的手,来到了门口,隔着门缝看去,只见费利佩等十几个西洋商人和沈琦正在出院子集合,手执兵刃的官兵似乎对他们也挺客气,全都不慌不忙地出了院门,留下了两名士兵把守住这座房子。
马志善傻眼了,如果张彪听从自己的主意,那么,这时候应该是派人把自己送到漳州府去见庞尚鹏,然后,马志善会编造西洋商人扰乱月港的商业秩序,涉嫌诈骗等原因,替张彪等人开脱,凭着自己曾帮助过官府,弹压那些不服从安置的属下这些功名,再借机为张彪的脸上贴贴金,以便将来和张彪联手,把控月港的生意。
看来自己是被张彪这个混蛋给出卖了,马志善顿时怒火中烧,刚想把门打开,却被李旦猛拉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
“二澳主大人,你这儿到底有多少人可用?”李旦继续问道。
马志善早已放弃了和官府对抗的念头,坐回到椅子上,无奈地叹道:“唉,都怪我一时糊涂!玉枕洲上跟我的人不少,虽然他们多有些伤残,但个个都征惯战,对付这十来个官兵不在话下。不过,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逃命回来的,老夫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和官府对抗去送死啊,唉!现在该怎么办呢?”
“二澳主大人,凭着官兵现在就十来个人,恐怕他们也不敢贸然对你们下手,我猜测他们会先把那些西洋商人送走,然后再从卫所搬援兵来包围村庄,只要那些西洋人听从了贾旺的主意,说是你们劫持了他们,官兵就敢放火烧了你们村子,把你们全都当成海盗杀死。”李旦答道。
马志善坐不住了,起身在屋里徘徊了一圈,打开了房门,李旦倒也没再拦着他,而是冲到了他的身前。
李旦刚刚迈出门槛半步,就被两旁的官兵用长枪顶住了咽喉。
“你们要干什么?快请你们的长官张彪过来说话!”马志善高声叫道。
李旦赶忙又撤回到了屋里,两名官兵用长枪又顶在了马志善的胸口,逼着他又退了回去,随后,官兵把房子上了锁。
李旦双手合十,迷上眼睛祈祷了起来。
马志善不屑地看着李旦,问道:“你神神叨叨的念些什么?西洋人的主能保佑得了你吗?”
李旦祈祷完毕,睁开眼睛答道:“二澳主啊,我在祈祷费利佩先生能不辜负主对他的眷顾,希望主能保佑他守住良知,不说谎!”
“不说谎?”马志善有些不屑地问道。
“对!只要费利佩先生不说谎,相信张彪等人就不敢轻易对你们动手;即便他们敢动动手,咱们奋起反抗,也不为罪过!”李旦坚定地答道。
马志善也曾信仰过妈祖菩萨,这一辈子妈祖菩萨好像也没有怎么眷顾过自己,当二澳主的这些年,有奶便是娘,早已把信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自己跑来给张彪出的主意,便是编造的一套谎言陷害那些西洋客商,而现在却要祈祷那些西洋客商别说谎,让这位小老头颇显尴尬。
“但愿那些红毛鬼别说谎吧,妈祖菩萨保佑。”马志善也祈祷了起来。
对于费利佩和沈琦等人会不会听从贾旺的主意而说谎,李旦也判断不出来,只好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架,默默地继续祈祷。
马志善看李旦非常的虔诚,受到了他的感染,心中也开始祈祷了起来:从释迦佛祖、弥勒佛祖、观音菩萨、妈祖菩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一直到自己的祖宗八代,全都祈求了一遍,盼着众神保佑那像鬼一样的西洋佬,可千万别说谎话!
张彪派给贾旺几名士兵,把费利佩和沈琦等人送到了九龙江河口码头,等他们登上了船,又悄悄的派了名心腹,让他回卫所去搬兵,自己带着随从返回了村庄。
贾旺带着费利佩和沈琦等人乘船沿九龙江逆流而上,一路上用西洋话和费利佩等人聊着天,给这些西洋人描述将来在月港经商发财的前景,时而也和沈琦聊几句,劝沈琦一定要听从自己的安排,把这场危机全推到海盗头子马志善身上,以便给巡抚老爷和知府大人解围,并一再给沈琦强调,千万不能再提什么刘谦、刘大官人了……
村里住着三十多名跟着李成怀回来的壮丁,他们都是在仁牙因河口岸和西班牙人打仗的时候,受了些轻伤,生活都还能自理,这些人当了半辈子海盗,回来之后也没地方可去,又不愿接受官府派给他们的劳役,只好又投奔在月港做小买卖的二澳主马志善,在村里落下了脚。
马志善哪有能力养活这些人,一个多月下来,这些人就把马志善给吃空了,老马本以为逮着这才机会,能和福建都指挥使司驻守月港的总旗张彪搭上关系,将来好给这些人谋条生路,没料到现在却弄巧成拙,被人当成傻子给卖了。
送走了贾旺等人之后,张彪带着几名官兵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异动,心中狂喜,只要贾旺把这些商人笼络住了,把所有的责任推给这些归降的海盗,等卫所的援军一到,便将这个村子给铲平了,到时候,相信上至巡抚,下至黎民百姓,都会觉得大快人心,官老爷们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归降的海盗们闹事了,自己就立下了大功一件!
正在张彪满处转悠的时候,遇见了一瘸一拐的李成怀,他听说翻译官贾旺带着那些西洋客商都走了,船上却没有见到马志善,便到马志善的家里去看了看,守门的官兵不让他进去,李成怀心生疑虑,想找张彪来问问。
李成怀给张彪躬身施礼,问道:“张将军,听说那些商人坐船走了,怎么不见我的老哥哥,他现在到哪儿去了?”
张彪知道这位七澳主的威望,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归降的海盗们就能把自己给扔到海里去喂鱼,现在援军未到,还得先稳住他们。
“啊!原来是七澳主。”张彪假装肃然起敬,躬身还礼。
李成怀惭愧的低下了头,讲道:“张大人,千万别再叫什么澳主了,草民李成怀还望将来在张大人的帮衬下,带着众兄弟做好良民,请张大人多多关照。”
“呵呵,李成怀,你们明白自己的处境就好!你也听说了,就眼前这点烂事,居然惊动了巡抚老爷,不瞒你说,本官已经依了马老爷子的主意,刚刚把那些西洋鬼子押走,送到知府衙门去了,可咱也总得有个原告吧,现在马志善老先生正在运笔着墨,按照本官意思写状子呢。”张彪答道。
李成怀听到这儿,就已经知道张彪在说谎,因为马志善根本就不识字,其中必有蹊跷,沉住气给张彪躬身施礼,恳切地讲道:“多谢张大人给我们出路,今后我们这些人都唯大人之命是从。”
张彪把手一摆,答道:“一切都在本官的把握之中,七澳主,回家等好去吧!”
“小人在家中备下了薄酒,连日来一直盼着大人光临寒舍,借此机会,小人今日想敬大人一杯,请大人赏个脸吧。”李成怀殷勤地讲道。
张彪觉得援兵马上快到了,这李成怀还是个残疾,为了稳住他们这些人,便答应了下来。
李成怀把张彪等人接到了自己的家中,其实也就是几间残垣断壁的茅草房,哪里有什么家的样子,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大海碗,旁边放着一大桶米酒,散发出扑鼻的清香,桌子下面有几条长凳子,墙上贴了一张菩萨,前面摆着香炉。
这里倒是没有外人,张彪等人踏实了许多,既来之、则安之,便坐在长登上准备开怀畅饮。
李成怀打来清水,洗干净了大海碗,抱起酒坛,给大家倒上酒,又去翻了翻家中的几个坛子、盖碗和大锅,也找不出什么吃的东西,尴尬地笑道:“我们刚刚从海外回来,家徒四壁,让大人见笑了,小的这就去弄些下酒的菜来。”
张彪也不客气,品了一口米酒,叫道:“好酒!弄几条鲈鱼,来只鸭子,再配些鹅肝也就够了。”
“请张大人稍等片刻。”李成怀说完,就赶紧出了门。
张彪等人继续干喝了起来,静等着援兵一到,把马志善和李成怀的同伙全都干掉,相信无论是翟寅、田有才、还有庞尚鹏,谁也说不出什么,兴许还得对自己大家表彰。
正在异想天开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李成怀回来了,张彪大声问道:“七澳主,下酒菜可曾办来了?”
有人一脚踢开了房门,七、八个壮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将一把把亮铮铮的钢刀架在了张彪等人的脖子上……
随后,李成怀一瘸一拐的进来了,扔到桌子上一只酱鸭子,讲道:“张将军,慢慢吃,等你们吃完这只鸭子,还见不到我那老哥哥回来的话,你们就给这鸭子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