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里所司代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立在了尚永王的御驾前,制止了眼前的一场搏杀。
郭奕和许灵儿收起了兵刃,赶忙转身到了正妃娘娘的轿前。
“妹妹,下面就该看你的啦。”许灵儿低声说道。
正妃娘娘听说尚永王和母后到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急忙问道:“二位姐姐,我、我该怎么办?”
郭奕把马良弼的第二份供词悄悄地塞进了轿子中,低声说道:“按事先教给你的说法,把这份供词交给永王千岁或者马王后,见机行事。”
马良弼算是等来了救星,失魂落魄般地跑到了尚永王的仪仗下,对首里所司代说道:“还不快把这些反贼全部抓起来,再等什么!”
马蹬手下的兄弟们和张藩带来的那些士兵也休战了,王琦带着罗阿萍等人没有走掉,张藩和正妃娘娘的那几名侍卫也收了手,许灵儿作为布衣之身,这些人全都朝着尚永王御驾的方向跪了下来。
首里所司代朝马良弼一拱手,讲道:“相国大人受惊了!请恕卑职有王命在身,不能下马行礼,请相国大人见谅!卑职护驾永王千岁祭祀王陵回来,正好路过这儿,请问相国大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良弼到了所司代的马前,手指王琦恶狠狠地说道:“所托非人啊、所托非人!”
首里所司代看了看王琦,低声对马良弼说道:“相国大人,等卑职回去,再处理这个不懂事的东西!”
马良弼又指着立而不跪的郭奕,大声喊道:“快拿下那个假冒大明官差的女人!”
首里所司代把手一挥,一大群官兵冲了过来,配合正妃娘娘带来的那六名王宫侍卫,押着郭奕朝永王的驾前走来。
首里所司代手搭凉棚仔细观瞧,催马往前上了几步,翻身下了马,对郭奕躬身施礼,大声喝道:“全都给我闪开,不得无礼!”
等这群官兵闪开了,郭奕给首里所司代一抱拳,朗声喊道:“所司代大人别来无恙!”
首里所司代揉了揉眼睛,也大声喊道:“郭将军别来无恙!既然你还留在琉球国办差,为何不再知会老夫一声啊,闹出了如此的误会。”说着,朝郭奕一拱手,又转过身去,一路小跑回到了永王和王后的驾前。
“启禀永王千岁、王后娘娘千岁,那位一身飞鱼服的姑娘,便是前些年随从锦衣卫四品镇抚王冲将军,前来琉球追杀海盗林一官的千户郭奕,据此前朝廷的邸报所示,郭奕将军乃是前五军都护府都督、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老王爷的养女,当时,卑职受先王尚元王千岁所托,在国驿馆接待过他们,也曾一起办差,就在前些日子,郭将军还曾到马相国的府上,给相国大人拜寿,不会有错的。”
年少的永王问道:“母后,您可曾认识这位郭将军?”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当年你父不愿和锦衣卫直接打交道,怕招惹是非,全权委托首里所司代和他们接洽的,既然她前些日子还来给你舅舅拜过寿,那便不会有错了。”马王后说着,看了弟弟马良弼一眼,问道:“马相国,是这么回事吗?”
马良弼听了这些话,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答道:“确有此事,不过,据说,这位郭姓女子离开相府之后,当天晚上还到王宫去见过正妃娘娘。”
尚永王一听不高兴了,朝着舅舅瞪起了眼睛,怒道:“有这样的事情!为何不早点让本王知道!她除了给你拜寿,到底还给你说过些什么?”
马良弼赶忙给外甥跪倒,颇显委屈地答道:“千岁息怒!有关正妃娘娘身世的传言,怕不是空穴来风,说什么的都有,我怕给王室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才先来调查正妃娘娘的身世,准备把真相摸清,再给千岁禀告,以免惊扰宫中不宁,我判断这姓郭的,她一定知道正妃娘娘那神秘的身世,就暗中派人一直跟踪她们,想揭开正妃娘娘的身世,还王室以清白,请永王千岁恕罪!”
马王后显得很尴尬,朝后一回头,叫道:“郑迥,你给我出来!”
长史郑迥赶忙下了马,跪在了马王后的驾前,哆哆嗦嗦地讲道:“王后千岁圣明,这其中的蹊跷,娘娘千岁不是不知,全是王公公暗中安排的啊……”
马王后当然清楚,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尚康伯的竞争,光是等着大明万历皇帝的册封,就等了一年多,对那位东厂背景的王公公自然不敢得罪,又见郑迥的这位养女有闭花羞月之貌,行为举止还算得体,才答应了这门婚事,特别是她进宫之后,便处处与王公公为难,直到逼死王公公,马王后才对这位儿媳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想到这儿,马王后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讲道:“作为永王千岁的正妃,居然在重阳节不参加王室祭祖,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把那个贱人给我拉出来问问!”
尚永王也喊道:“姓郭的到琉球办差,却无视本王,到底是何用意?让她到本王的驾前说清楚!”
马良弼早已认定正妃娘娘的出身一定见不得人,对于墓中之人和正妃娘娘的关系,马良弼也有信心能联系在一起,只要把正妃娘娘的身世揭开了,还能断了自己儿子的那些非分之想,否则的话,那孽子早晚得给自己捅出通天大祸,更何况正妃娘娘还抓着自己误放林一官的把柄,此刻,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把正妃娘娘给杀了!
从地上爬起来,马良弼第一个就冲了上去,要带着驾前跑出来的那群宫女,准备把正妃娘娘从轿子里拖出来,好好的羞辱一番,然后挖开那座坟墓,开棺验尸,再咬定墓中之人是朝廷的钦犯或者是什么海盗头子,总之,要把正妃娘娘置于死地。
首里所司代把手一挥,拦住了他们,给尚永王和马王后躬身施礼,讲道:“永王千岁、王后千岁,请先听听郭奕将军到底是怎么说法,再做决断不迟,万一闹出了误会,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了正妃娘娘千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请永王千岁和王后千岁明鉴。”
尽管尚永王现在每天身边美女如云,对自己的这位正妃少了一些激情,也不想当众羞辱自己的老婆,怒目而视马良弼,问道:“马相国,你可曾查出了正妃娘娘的身世了?”
马良弼依然不甘心,抬起头来答道:“我有证据表明,那坟墓中人便是正妃娘娘的先人,只需开棺验尸便可知晓。”
首里所司代微微一笑,急忙讲道:“刚才相国大人曾说,郭将军肯定知道娘娘千岁的身世,那还何必多此一举,在重阳节惊扰亡灵呢,请永王千岁明鉴。”
尚永王也曾听闻自己的正妃和马良弼的儿子相识,却没有证据,为了自尊也没有打听过,一听这个舅舅在自己的老婆身上可没少下功夫,顿时大怒,指着马良弼呵斥道:“无缘无故挖人家的坟墓,亏你想得出来,小心遭报应!”
马良弼越听越不对劲,感觉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作对,只好望着自己的姐姐,耍起了无赖,哀求道:“王后娘娘,曾有传言正妃娘娘与我那孽子有过交往,为了清洗这不白之冤,为了王室的尊严,微臣才做出如此举动,请王后千岁做主,为了把肃清这些传闻,做个了断吧。”
尚永王听了脸一红,朝母后看了一眼,似乎感觉很委屈。
马王后也决没料到自己的亲弟弟,众目睽睽之下拿这样的丑闻说事,面露愠怒,呵道:“简直胡说八道!哀家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此事已经查清楚了,正妃的养父长史郑迥可以作证,绝无此事!”
长史郑迥赶忙伏地叩首,讲道:“微臣可以证明,绝无此事!如果像马相国大人所说,借给微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养女嫁进宫中……”
马良弼知道自己这回彻底玩陷了,伏地叩首,说道:“老臣也知绝无此事,都怪老臣一时糊涂,口没遮拦,老臣诚惶诚恐,一片忠心,全是为了王室的尊严啊!”
首里所司代在一旁早已捂住了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等马良弼把话说完了,才高举双手,在头上晃了一晃。
看见了和首里所司代约好的暗号,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郭奕知道自己该出场了,请正妃娘娘下了轿子。
郭奕搀扶了烂泥般的正妃娘娘朝王驾走来,正妃娘娘到了王后的驾前,扑通一声跪倒,叫了一声“母后千岁”,便晕倒在了地上。
郭奕给尚永王和马王后躬身施礼,高声朗道:“五军都护府都督锦衣卫衙门刘守有大人麾下、锦衣卫千户郭奕拜见永王千岁、千千岁,拜见马王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尚永王矜持地答道:“免礼平身!”
听说郭奕是朱希忠老王爷的养女,马王后仔细打量着郭奕,确实是一位精明强干之人,飒爽英姿,有一副朝廷锦衣卫的派头,微笑着冲郭奕点了点头,答道:“郭将军远来琉球办差,辛苦了,请恕哀家事先未能知晓。”
郭奕拱手齐眉,低下头讲道:“启禀王后千岁,末将此番琉球办差,没敢打搅永王千岁和王后娘娘千岁,末将在此赔罪了。”
马良弼感觉到不能再让郭奕说下去了,赶紧喊道:“永王千岁圣明,这个女人是个骗子!说什么到琉球办差不敢打搅王宫,那么请问,老夫办生日宴席,你突然跑过去干什么?到了深夜,又偷偷溜进王宫,又是意欲何为?”
郭奕微微一乐,答道:“马相国,我来干什么,你早已心中有数。”
马良弼只好做出了拼死一搏,手指着郭奕大声叫道:“老夫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这个勾结倭寇的叛匪,早已经被锦衣卫衙门除了名,跑到琉球国来,以给老夫拜寿为名,妄图诱导老夫,想让老夫替倭寇办事,老夫拒绝了你那无礼的要求,你又偷偷跑去王宫,和正妃娘娘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给老夫暗下绊子,侍卫们,不赶紧把她给我拿下,还等什么!”
听见这位王舅兼国相下了命令,这些宫中的侍卫们做出了抓捕郭奕的准备,同时,全都赶紧的朝马王后望去,等着王后的决断。
马王后也不好判断自己这位亲弟弟说的是不是真话,不想让他当众出丑,更不知道他和郭奕之间有什么冤仇和过节,呆呆地望着德高望重的首里所司代,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首里所司代躬身讲道:“据微臣所知,郭将军依然是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王冲将军麾下的千户,王将军在日本国被倭寇所害,作为成国公朱希忠老王爷的养女,郭将军不可能勾结倭寇,更不可能跑到琉球来策反马相国,微臣坚信郭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我们琉球国自王室至微臣,都极为尊重,并没有任何不法的行为。”
听首里所司代出卖了自己,马良弼傻眼了,只能再拿这座坟墓说事了,大声喊道:“既然如此,那就开棺验尸,看看墓中到底是什么人吧!”
郭奕到了马良弼的近前,轻声说道:“相国大人,我来告诉你墓中是什么人。”
马良弼把眼一瞪,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和正妃娘娘又是什么关系?”
趴在地上的正妃娘娘呜咽地叫了一声:“娘啊!你死的好惨啊……”
马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高声问道:“郭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郭奕认真地答道:“启禀王后千岁,这些年来,末将五次三番出使海外剿匪,对王公公并不陌生,三个月前,为了追缴一船运往日本的火枪,到琉球来了一趟,末将从王公公那儿知道,正妃娘娘实乃王公公的亲侄女,棺木中人便正妃娘娘的生母王氏夫人。”
“王氏夫人是什么来历?”马王后疑惑地问道。
郭奕往御驾前看了看,答道:“请王后千岁屏退左右,此时末将只能给王后娘娘一人禀告。”
马王后只好让身边的人回避,说道:“请郭将军到哀家的御撵上说话。”
“多谢王后千岁!”郭奕说着,把身上的兵刃交给了驾前的侍卫,非常谨慎地登上了御撵,给马王后道了个万福。
马王后朝郭奕摆摆手,和蔼地讲道:“郭将军作为成国公老王爷家的养女,和老身不要客套,坐在哀家的身边来。”
郭奕在马王后的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解释道:“王氏夫人乃是徽州府歙县一位前知县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花容玉貌、多才多艺。只因其父被奸佞所害获罪,这位千金小姐为了救父自卖自身,做了徐姓商人的小妾,流亡到了海外,其家族落难之后,其兄自宫做了阉人,这便是王公公,为了海外寻妹,王公公请缨到海外办差,就这样进了琉球王宫,早年间,徐姓商人和王氏夫人经商途中被海盗所害,王公公暗中帮妹妹在首里城抚养其女儿,并不愿让人知晓,这便是正妃娘娘千岁的身世。”
马王后对正妃娘娘进宫之后,处处刁难王公公还是有些不解,问道:“难道她不知道王公公是她的亲舅舅吗?”
郭奕摇了摇头,答道:“她确实不知道王公公是其亲舅舅,但却知道王公公是朝廷暗中派来监视琉球王的,因此,她进宫之后,为了王室的尊严,才处处刁难王公公。”
马王后暗自称赞儿媳妇做的对,对她的这个身世也还能接受,又问道:“郭将军,听说你前些日子进过王宫,到底为了何事?”
“启禀王后千岁,卑职前来琉球是为了调查一件事,据朝鲜国报,琉球国的一位王公大臣曾在朝鲜通度寺,释放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海盗头子,那海盗便是我和王将军一直追杀的林一官,如今,林一官逃出朝鲜后,改名林风又在吕宋岛继续为非作歹……”
吕宋岛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是有所耳闻的,没等郭奕讲完,马王后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郭将军,可曾查清此事是琉球国的何人所为?”
“王后千岁,此事正妃娘娘已经帮末将查清楚了。”郭奕答道。
马王后更是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叫道:“来人呐,把老身的儿媳请上御撵。”
两名宫女把正妃娘娘搀扶到了马王后的御撵上,便赶紧退了下去。
已经哭成泪人一样的正妃娘娘,给母后请了安,便把马良弼的那份供词递了上去。
马王后看吧,目瞪口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母后,奴家得知郭将军的来意,便找马相国问了几句,没有料到马相国便招供了,并哀求奴家不要再让外人知道此事,并让奴家在郭将军那里给他求情,奴家就没敢再把这份供词交给郭将军,也迟迟没能给马相国答复,因此,马相国便起了疑心,才有了今日的闹剧,请母后明鉴。”正妃娘娘哭着答道。
“郭将军,请问你是否已经知道,此事乃是马良弼和长史郑迥所为?”马王后问道。
郭奕知道马良弼是王后的亲弟弟,也不想把事做绝了,答道:“启禀王后千岁,此事我已经知晓,这件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如果永王千岁和王后千岁自己能处理,我便不再上报朝廷了。”
“谢郭将军的好意!”马王后说着,又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把马良弼、郑迥二人的官服扒掉,官帽摘下,就地削职为民,起驾回宫!”
侍卫们得到了马王后的旨意,先摘掉了马良弼和郑迥的官帽,又把他们按倒在地,扒去了他们身上的官服……
小西行长留在首里城的密探,看了一天的好戏了,亲眼看见马良弼被罢了官,知道郭奕等人的厉害了,一溜烟似的朝那霸港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