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尚鹏把众锦衣卫请进了客厅,又和黄炳文热情地寒暄了几句,李账房忙着招待那群锦衣卫饮茶。
看黄炳文欲言又止的样子,庞尚鹏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又请黄炳文进了自己的书房。
二人落座,还没等庞尚鹏说话,黄炳文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庞大人,跟您老我也就不客套了,我是来兑换现银来了,今天能兑换吗?”
庞尚鹏笑道:“呵呵,黄大人千万不要这么叫‘庞大人’了,老朽已经被朝廷罢了官,如今只是一介草民,再叫我‘庞大人’,可就折杀老朽啦。黄大人,老朽怎么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在兴记钱庄存过银子?看来真是老糊涂了,罪过、罪过。”
黄炳文知道庞尚鹏在朝中的威望很高,也不敢放肆,笑道:“呵呵,庞大人过谦了,微臣听说内阁首辅高大人正在为您请命,兴许您老还能更上层楼呢!今日下官带着贵钱庄的庄票,前来兑换现银,不知您老能不能赏脸。”
“这么说,黄大人是来兑换翠花楼存在钱庄的银子了?”庞尚鹏问道。
黄炳文抬起头,双目直逼庞尚鹏,矜持地答道:“不错,翠花楼出了命案,如今翠花楼的老鸨子等人都已伏法。”
庞尚鹏喝一口水,头也没抬,问道:“敢问黄大人,这可有刑部的判书,或是有应天按察使衙门的呈堂证供?”
黄炳文知道这位被罢官的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右佥都御史,不是好对付的,赶忙掏出老鸨子画押的供状,答道:“下官是受命成国公老王爷前来金陵办案,来到了南京,受成国公的委托,也和应天巡抚海大人通了气,这是一桩残害锦衣卫的忤逆案,不需刑部的判决,现在翠花楼老鸨子及几位帮凶已经招供,全部伏法,这就是他们呈堂证供。”
尽管黄炳文没再拿官架子,庞尚鹏也知道自己如今就是一介草民,也没去看那份证供,想了想,说道:“黄大人,翠花楼存在鄙庄的银子不是小数,当然,我给的利息也高,既然如此,翠花楼的银子就该充公,你给我写一份凭据,将来我好给成国公老王爷交待,马上就给你准备现银。”
黄炳文一听还要写一份凭据,当时就拉下了脸,说道:“庞大人,如果有碍锦衣卫办案,你知道后果的!”
庞尚鹏也不软,马上答道:“如此说来,我只好先请示成国公老王爷再办了。”
黄炳文深知庞尚鹏的能量,也马上服了软,轻声说道:“庞大人,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里做官为发财,何况您老现在被罢了官,我知道您老善于理财,那是天下闻名!您老看看这样行不?我只提走三十万两现银,剩下的还存在您的钱庄里,您老也不用再付利钱了,将来下官有了银子,也都存到您这儿,我拿庄票兑换现银,先不必写凭据了吧,咱俩再从长计议,庞大人,如何?”
庞尚鹏答道:“哈哈、哈哈,不过,我明天有十万两银子要支付,正在调剂头寸,你得等上几天,三十万两现银可以给你。”
“哈哈、哈哈……,那就多谢庞大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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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夫人收到庞尚鹏送来的十万两银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婉兮和清扬找来。
二位少女一见何氏,便问道:“夫人,如今老爷不在家,昨日你躲着我们俩,去了哪里?”
何氏夫人笑道:“二位侄女,你们没有看见吗?今儿早上钱庄就把十万两银子送来了,呵呵,老爷还说让那月儿卖六万两,哼!我却卖了十万两。”
婉兮说道:“还是夫人有本事。”
何氏笑道:“找你们俩过来,不是想听你们夸我的,我知道你们自小就签了卖身契给汤家,对汤家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唉,如今,还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再回来……”
没等何氏说完,清扬冷笑道:“呵呵,夫人,不管老爷能不能回来,今后你生是汤家的人,死是汤家的鬼,不要再玩花样了!”
何氏也马上绷起了脸,问道:“二位侄女,看来你们实在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什么叫过日子,你们知道吗?前些年,你叔叔在海上出了事,咱家在外面欠了好几万两银子的货款,要债的每天都踏破门槛,当时,要不是徐鲲帮咱家,你们能想象得出当时是什么情景吗?你们知道我和两个女儿会是什么结局吗?”
看何氏说着就要掉眼泪,婉兮忙说道:“婶婶,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不要再提了。”
何氏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揉了揉眼睛,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放在二人面前,说道:“我虽不知为奴的滋味,说实话,那几年已经做好了为奴的准备,二位侄女,每个蓝家的孩子一出世,就跟我们汤家签一份卖身契,这是你们俩的,你们可能还没见过这份卖身契吧,过来看看。”
清扬从何氏的手中结果锦盒,从中取出一张黄纸,二人仔细看了一遍,蓝婉兮和蓝清扬自出生就是汤氏的家奴,并写明立字存照,永无返回,签押人是二人的父母。
婉兮和清扬大惊,说实话,长这么大,她们俩还真没觉得自己是汤家的奴才,也没人限制她们的自由,但从心底里效忠汤家,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却完全不知,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汤家的手中,看完后,二人一下子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何氏看了看二人,走到烛台前,说道:“现在,我把这卖身契烧了,今后,你们不再是汤家的奴才了。”
听何氏这么说,婉兮想了想,问道:“婶婶是要把我们赶出家门吗?”
何氏急忙答道:“婉兮侄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位侄女,请你们千万不要多想,今后,你们俩个和汤琼、汤瑶一样,都是我的亲闺女。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懂,知道吗?这世上多少人为了摆脱一张卖身契,费劲一生的心机,甚至豁出身家性命!”
婉兮和清扬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何氏的用意,眼看着何氏把两张卖身契烧掉,二人的心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感觉轻飘飘的,飘向了远方,越飘越远……
自由意味着什么,婉兮和清扬从来没有想过。
一旦被迫为奴会怎么样,何氏却曾经想的一清二楚……
随着两张卖身契化作了一楼青烟,何氏也嘤嘤地疼哭了起来。
清扬上前一步,拉起何氏,说道:“婶婶不用伤心,当年叔叔出事的时候,我们还小,那时候,老家也没人能帮你,如今,要是还有谁敢欺负婶婶和两位妹妹,我们二人绝不会答应!”
何氏擦了擦眼泪,拉住二人,说道:“圣人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婶婶,我们自幼习武,听不懂圣人的这些话。”婉兮说道。
何氏解释道:“圣人是说,世间哪个人不想自己荣华富贵啊,但绝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取,如果是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的,你也无法去真正享受;贫穷低贱肯定是世间每个人都所厌恶的,却也不能用不正当的办法来摆脱,如果没有仁德,又怎么称之为君子呢?君子没有一顿饭的功夫会背离仁德的,就算在最危难的时刻,甚至颠沛流离的时候,也必须得按照仁德来办事。”
婉兮和清扬不禁被何氏所折服,点了点头。
“唉,圣人说得好听,可是二位侄女是否想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氏又问道。
二人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跟她们讲过这些,当然,她们也没经历过,又都摇了摇头。
“你们自由了,但是,在这世间的磨难才刚刚开始,敢恨、敢爱是人之常情,今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清扬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心中想起了朱辉,羞涩地低下了头……
婉兮也开始春心荡漾,幢憬着自由之后的未来……
何氏能想象得出二人的状态,停了一会,说道:“老宅卖了,那里还有咱们家不少东西,还得赶紧运回来。”
二人像从梦中惊醒一样,一起站了起来。
婉兮说道:“婶婶放心,我们这就去找人把那些东西搬回来。”
何氏点点头说道:“好!那些东西虽说都是你叔叔不想要的,但扔了还是很可惜,我已经找好了房子,搬回来之后,锁好门,钥匙你们俩带着,不要让那月儿靠近一步,明白吗?”
婉兮和清扬点了点头,就准备出门。
何氏又把二人叫住了,拿出二十两银子,说道:“今后,你们俩个和月儿一样,都是每人十两银子的月钱。”
二人都是一愣,婉兮说道:“婶婶,我们俩就不用发月钱了吧。”
“呵呵,傻孩子,你们还不懂,今后,你们花钱的地方多了,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啊,要是不够,随时找我来取。”
婉兮和清扬接过银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何氏,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谢婶婶!”
何氏看着二人出了门,愤愤地说道:“好你个月儿,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