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术离的所问,伯弈只淡淡道:“侯爷明言。”
术离浅浅一笑,柔声道:“负责古虞国与天晟城一带商贸的商官失了踪。”
伯弈不语,术离继续:“所运货物也没了踪影。”
伯弈接口:“不知所运何物,竟得侯爷如此看重?”让古虞侯劳师动众,刻意相请伯弈为助,必然不是为寻一名商官而已。
术离微顿,缓缓出言:“本侯前来正是想请先生以大神通瞧瞧所失的为何物?”
伯弈吃惊:“侯爷竟然不知是何物?”术离苦笑:“确是不知。”
伯奕笑道:“那侯爷为何如此重视?”无限好文在。
术离直言道:“古虞商官所运之物不过寻常所需,但此次却听闻曲梁大商若玉亲自追查,心中疑惑,想请先生一解。”
伯弈微微皱眉,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术离略有不耐:“先生莫非后悔早前所应?”伯弈道:“在下一应必行。”
术离道:“那就先请先生解惑。”
伯弈直视眼前人:“我不能为你解惑。”术离讶然:“为何?”
伯弈凤目生波,缓缓道:“因为,你并非古虞侯。”
“术离”站了起来,低笑两声,他拔出腰间长剑,朝着伯弈而去。
长剑横在伯弈的脖颈处,“术离”不甘道:“我自认扮得惟妙惟肖,不知何处露了破绽。”
伯弈回视他道:“你跟着他这么多年,所以无论身形表情皆有十足之像,所露亦非你之过,实因你对他并非全知。”
无忧全身绷紧,掌心暗暗凝力,她必然不会让伯弈出事。
“术离”追问:“莫非是言语?”伯弈点头,“术离”长剑再逼近几分,剑刃入肉:“好,你果然不一般。但无论我是谁,今日你不说也得说。”
伯弈微微摇头,手指与声音同起:“我即便想说,也无从说起。”
伯弈食指轻点,“术离”握剑的手微感震麻,就在他略作犹疑的瞬间,伯弈身子微微错开,床榻下忽地飞出一人,“术离”心下大惊、情知不好,反应极快,起身往窗口处跃去。
怎料,一出一进,他身子在半空却被破窗而入擦肩而来的人逮了个正着。
无忧差点叫出口来,破窗而入的是关常胜,藏于床底的是古虞侯,显然那个假“术离”是进了他们的圈套。
那人反应过来,反手砍向关常胜,关常胜只得以左手去挡,那人脚下一个连踢,关常胜下腹被击,几头难顾,右手虚滑,那人身子扭开,作势想逃。
文弱的古虞侯突然飞身接过,不过眨眼之间,自持武力了得的那人竟被连点数处大穴,身形再动弹不得。
他双目瞪大,似难相信,古虞侯站于他之前,轻言道:“你太心急了,想知道我与若玉私下交易的是何物,也用不着铤而走险,你说是吗?萧将军。”
萧惜陌此时仍顶着术离的容貌:“你何时知道的?”原创中文网首发,谢谢支持。
术离粲然一笑:“萧将军?萧叔叔?何时知道的,哈哈哈哈。”
术离情绪略有些激动,他着实忍了太久,若不是因萧惜陌听到了那日关常胜与自己禀报货物的事,若不是萧惜陌疑了若玉与自己的关系,他恐怕为了大局还会再忍下去。
术离声音渐厉:“当年,我收到你的信函,满心欢喜的回来一聚。若不是天不亡我,路途中略有耽搁,又为父侯近卫所救,我与父母哥哥皆做了你们刀下的亡魂,这古虞国也早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术离说着,一把撕下了萧惜陌脸上的伪装,露出了萧惜陌一张泛青的略带扭曲的脸。
术离双眸幽光闪动:“你以为我还会重蹈父侯的覆辙,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活在春花秋月里、活在世外桃源里的人?我父侯当年感念你相救之恩,尊你为兄,待你不薄,你却为了野心甘愿做我娘舅的傀儡。你杀我一家时,没念过一分素日的情意,对那样单纯地相信你依赖你的人,你如何下得去手?萧叔叔?”
萧惜陌直视术离,想要将他看得透彻:“成王败寇,如今我落到你手里,再无话可说,赔你一命便是。”
术离柔声道:“我要你一命何用?你赔我一命便能使父侯、母妃活过来?使一切重来不成?”
萧惜陌不解地看着他,术离笑得如花般灿烂:“死实在太容易了,我又怎会如此便宜你。我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活在忏悔与低微之中。”
萧惜陌深吸口气,他一直将术离当做小孩看待,并未真的在心里重视。但直到今日,萧惜陌才发现,他所面对的早已不是那个会躲在一边偷看他习武的少年了,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弄权者。
关常胜得术离示意,将萧惜陌押了下去。术离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再转身时,神色已平静无波:“让先生见笑了。”
伯弈盘膝打坐,缓缓道:“一切众生皆自空寂,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术离笑了笑:“先生无欲,故心怀大爱,离远不及。”
伯弈面色苍白,并不接话,人心执念,爱恨情仇又是岂是几句话便能化解得的。
术离看着伯弈,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对他的所做所为,我能理解,但不认同,更不原谅。为求大势,可不择手段,可牺牲放弃,然待我以诚者、挚亲者、至爱者,离今生不负。”
伯弈睁眼看他,眼里是深深的慈悲。术离却闭了眼,他最不需要的是怜惜。
两人默了一会,术离平抚了心绪,直入正题:“先生不问我所求之事?”
伯弈浅笑:“天子魂魄已换,非同早前之人。”术离微怔,沉吟片刻,面露喜色。
伯弈知他通了:“侯爷还有所求否?”术离翩然起身,如往日般的温润:“已无所求,先生安歇。”
术离大步而出,他早前不仅想借伯弈引萧惜陌现行,更想使伯弈一助,去王城取回失踪的货物。
然货物若真被伯弈寻回,天子必然会将此一笔算在古虞头上,古虞能在王城内轻易盗取货物,这样的势力天子必起忌惮之心,实非上策。
一直以来,天子因术离身中剧毒便以他为饵、将诸侯做鱼,暗中对术离扶持放任。
如今,天子却突然使了手段来着意对付他,他一时难解天子为何转了心思,是否会弃他这饵?
虽在关常胜处听了些关于伯弈对付天子的事,却不知个中究竟。而伯弈一言点明天子被换了魂,也就是说如今的天子必然不知他中毒一事。
术离长长地舒了口气,压在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必大费周章夺回货物,只需让天子在自认握住他把柄的情况下,使天子知晓他中毒且命不久矣的事。
天子要对付诸国,要个个击破,还有谁比一个必死的却有势侯爷更适合做刀饵的?
术离一去,伯弈再维持不住端坐的身形。他身子歪向一旁,一下滚到了地上。
妖王追来时,他为了护住车上的人,借自己的身卸了妖王的一掌之力。
他不及为自己疗伤,又挨个为孩子们取针输力。他早就是气虚两空,不过强撑着一口气。
刚才对付萧惜陌的一下,更是加重了自体的亏损。无限好文在。
伯弈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黑血,星星点点溅落在雪白的衣袍上。
无忧心疼难抑,慌不择路,跃下屋顶而入。她跪在地上,将伯弈的身子轻轻扶起靠向自己。
伯弈倒在无忧怀里,凤目迷离,他努力地要去分辨眼前人的轮廓形貌,鼻翼间萦绕着古怪的仙气,一股巨大的失落与伤痛忽然自他心底而起,他意识模糊,在昏去前喃喃道出:“凤纪……”
一声仿佛自灵魂深处而来的呼唤,使无忧的身子僵直,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在破茧而出。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伯弈,【原创中文网首发,谢谢支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伯弈清冷的凤目被长长的睫羽掩得密实,无忧的手指十分轻柔地抚上他光洁饱满的额头,越过挺直俊美的鼻翼,又颤颤悠悠地轻触到粉淡微翘的薄唇,唇瓣的微凉自指尖而来,酥麻了一身。
沉睡的伯弈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俊俏,那么的安然,是她的爱人啊,爱到心痛的人啊。
无忧的手指舍不得离开那冰凉的温度,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悄然滑落。一抹鲜红自她袖中飞出,在空中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是她的小红龙在施法吗?
爱如痴狂、痴如魔怔,带着千万年深入骨髓的记忆,带着三生三世情深缘浅的羁绊,带着心若磐石唯他一人的执念。
无忧拿开了手指,缓缓地慢慢地低下了头,丰满温暖的唇轻轻地覆在了他微凉的唇瓣之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