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伯弈赶紧俯身去看,却发现无言胸前有一道被五蕴剑法刺出的极深的伤口,他缓缓地转头,望向跪在一旁痴痴怔怔的无忧,狭长的凤目里是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无尘跟在伯奕身后,骤然见到无言的尸身,面如土色、手脚发冷,人如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无限好文在晋江。
呆了半晌,无尘忽然跪倒在地上,他跪着过去摇动着地上的尸体哑声道:“无言,师弟,你醒醒,我们回来了。”
无言躺在地上,他的脸上还带着惯常所有的顽皮笑意,不论无尘怎么喊怎么摇都未再醒来。
无尘趴在尸身上,泪水濡湿了无言素白的门服。
他怎能相信,几个时辰前还那么鲜活的生命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他怎能相信,与他素来亲密的伙伴他的师弟会突然地没了。这样的变故,让他如何相信,让他如何接受?
当无尘再抬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迷着水雾的双眼回望身后的师叔,伯弈呆滞不动;又转头看向无忧,这一看,方才发现无忧的身上、手上竟有斑斑的血迹。
无尘顿觉脑中一片轰然、身体摇摇欲坠,五蕴剑法、霜寒剑、先前的魔兆,他使劲地摇着头,想将脑袋里质疑师妹的古怪念头统统地摇出去。
不,不会是她,怎会是她?但很快,他又绝望起来,若不是她,又会是谁,谁能够杀死无言?谁还会五蕴剑法?他捂着胸口,绝望地大笑着,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割开,每一下都是鲜血淋漓的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暗哑无比的声音,对着无忧轻声道:“告诉我不是你!”
无忧木然地看他,跪在地上,不辨不语,一言不发。另一个悲戚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她,是她,她疯了,她用她的霜寒剑杀了无言师兄。”
伯弈与无尘循声望去,开口的是站在阴影里的无涯。那无涯也是一脸的痛楚之色,说完这一句就咚地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无尘惨笑起来,无涯的一句话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是她,真的是她。
他红了眼,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无言是他相伴多年最亲的兄弟,无忧是他的师妹又是他心中所爱的女子,刹那间,爱与恨的汹涌和交织使他身子发虚、双腿发软,彻底地瘫倒了地上。
伯弈缓缓闭目,长长的羽睫在夜色里轻微地颤抖,一着错满盘输,他不该留他们在这里,让人钻了空子。
但如今事已发生,无言已死,各项证据直指无忧。
即使他心里明白,他们踏入了别人布下的陷阱,这就是那个两次出现引无忧入障的人要的结果,但他的明白既不能使无言活过来,也不能将此事的真相揭开。
在凝重与烦乱里,包子雪白的影子窜了过来。@无限好文在晋江。
包子幻回了人形,看到眼前的一切,随即明白过来,他们还是进了主人设下的局。包子使力撞向伯弈,低声道:“你莫非真是榆木脑袋,既然知道是陷阱,还要在这儿坐以待毙不成?”
见伯弈仍是静默不语,包子又道:“师公,你最知道小主人的品性,她岂会是真心想要害自己的师兄呢?你但凡心里相信着小主人,就应该想办法去查找真相,而不是躲在这里自顾发愣。”
一语惊醒梦中人,伯弈心中微动:包子说得对,若他真的相信无忧,那么在真相浮出前,他就不能放弃,他要给自己和无忧一个机会,更要给死去的人一个机会,一个查清真相、揪出真凶的机会,一个还无忧清白的机会。
走到这步,设局的人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理清此事,所以,他们的时间实在紧迫。
拖得越久于无忧越是不利,自己得赶紧找到真相,查清无言的致命伤处、询问无言的魂魄、理清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伯弈不敢再耽误,赶紧施法使无尘、无忧沉睡过去,他自己带了三人,让包子负着无言的尸体,回到了屋子里。
刚刚回房,伯弈还未及细查无言的尸体,外面传起一阵喧闹声与脚步声,同时,空气里隐隐有仙气涌动。
伯弈苦笑,来得真快,对方步步紧逼,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定要坐实无忧的罪状。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一群王城的护将闹闹嚷嚷闯了进来。床上坐起一个梳着总角、扎着红绳的小男孩,那孩子似乎被扰了美梦,攥着两只胖乎乎小头猛揉着眼睛,嘴里喏喏道:“发生什么事儿啦,可别吵到我姐姐睡觉。”
领兵大步过去,将那迷糊中的小孩从床上提了起来,喝问道:“这里可有人被杀?”
那小孩受了惊吓,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爷,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无限好文在晋江。
领兵被他刺耳的哭声吵得很是不耐,将那小孩扔回床上,厉声叱道:“闭嘴,再哭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小孩一听,吓得赶紧收了声,扁着嘴巴吸着鼻子两肩抖动着暗自抽泣不止。
领兵发现床的内侧躺着个相貌平平、额头盖了湿布巾的姑娘,问那小孩道:“她又是谁?”
小孩扬起惨白的小脸,战战兢兢地回了:“军爷,这是家姐。因乡里闹荒,我姐弟二人赶了多日的路准备去半夏城投靠亲舅。谁料路经王城,家姐受了寒,在王城拖了几日。这不才吃了药,正睡得死嘛。”
小孩说到此处,越发惶恐起来:“军爷,但我们没杀人呀。说到底、到底是哪里有人被杀呀?”小孩一脸惊惧之色,所坐的床上湿濡一片。
跟来的兵士看到好一阵哄笑,纷纷说道:“兵长,就这小屁孩和大姑娘能杀得了人?看把小孩子吓得撒了一床的尿,哈哈。”
那领兵也颇为不耐:“大半夜的,接了这差事真是晦气。也不知哪个当官的睡到半夜发癔症,指使我们出来喝西北风,走走走,都回去睡觉去。”说着,便带着人一呼啦地走了。
被吓破胆的小孩见人一走,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脸上带起一抹笑意,只见他一把抓住床上的女子,背到背上,从屋子里极快地窜了出去,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伯弈的迷踪术已至化境,速度极快,但身后紧跟着的仙气却如影随形般,任他怎么如何的快都逃不出、避不开。
伯弈提着一口气闷头向前,谁料不远处又有一朵祥云从空中飘来,在他身前数米开外轻巧巧地落了下来。
软绵绵的云朵上走下两名仙者,一人着丝绢道袍,白须白发,手持一把亮晃晃的金羽扇;一人器宇轩昂,身披灿银锁子甲,手执亮银神锋枪。伯奕一眼认出眼前二人,前者乃广法仙翁,后者正是无言的师父自己的师兄伯芷。
事情巧得离奇,伯奕进退两难。@无限好文在晋江。
广法仙翁虽只位及金仙,但因与月执子、北地圣君等仙尊、仙君走得亲近,在仙界里倒颇受人敬重。
广法仙翁双足落地,金扇指着伯弈,一阵哈哈笑道:“武尊,老夫可有眼花,这不正是你师弟?”伯芷向伯弈处看了过来,一双虎目在月色中华光闪耀。
二人渐渐近了,伯奕心里不禁萌生了赶紧奔逃的念头,但他身子却一点未动,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如素日般淡然、从容。
仙翁边走边说,很快便走到了伯奕的近前:“烨华上仙,有缘有缘。真是难得见你这狼狈模样,说出去不知又有多少仙友不信,哈哈,你这会儿又是背又是抬的,究竟为何呀?”
伯奕毕竟有八千多年的修为,异于常人的冷静使他面色沉稳,心中急色半点不露。
伯弈浅笑道:“原是小师侄睡了,正想送他们几人回客栈歇息。”广法笑得和蔼:“也是也是,这些胡小子,定是来了人界胡吃了酒,瞧把你这师叔累得。”
伯弈并不接话,转头对伯芷道:“师兄近日来人界甚是频繁。”伯芷素来不喜多言,只简言答了:“皆因公务而来。”伯芷说完,师兄弟间一时再无多话,略有些沉默。
广法仙翁见伯弈只将手上所携的两人安置到了地上,但背上仍背着一人不曾放下,热情地走过去道:“今儿赶了巧,老夫与你师兄既然见了,少不得要帮你担些,统共三个,我们一人一个,刚刚好。”@无限好文在晋江。
说着,广法仙翁便作势要去接伯奕背上的无言,伯奕微微错开身子,让他扑了个空。
伯芷紧走几步抢先道:“怎能劳师弟和仙翁背我那顽皮的弟子,还是我来最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