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轿在约莫离妖王数米处停住,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轿中传来:“妖王,别来无恙。”
看那架势,听那声音,竟是冥王七夜圣君?穷奇赶紧抽身,去到妖王身边,二人站做一排。
妖王顿时醒悟,伯弈刚才不过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自己却因多疑托大,反着了道儿。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认栽。
妖王掩口轻笑:“无恙无恙,只是对一班老友颇为挂念,正想着何时去冥界拜会拜会,未料竟在人界遇了你,如此,倒也省了一番脚力。”
轿中人沉声回道:“哈哈,我也未料妖王对人界如此流连。”
稍顿,冥王又道:“不知妖王在此与一班仙界小孩为难,所为何来?”
那妖王心中有鬼,又情知与冥界正面为敌不妥,加之冥王七夜圣君修为高深莫测,还是避避为好。
只那穷奇却天不怕地不怕,眼中凶光不褪,身体里发出闷闷的吼声,妖王不想无谓生事,赶紧低声安抚宽慰。
好一阵巧言说服,穷奇一蹄捶地,砸了好大一个冰窟窿,方才不甘不愿踏云而去。
见穷奇去了,轿中冥王干笑道:“妖王既得闲到人界,不如顺道去我冥界一访,叙叙旧谊也好。”
妖王虽心中有气,面上却一点不露,顺势接道:“多承冥王相邀,只是我到人界多时,不便再待。冥界之邀,寻日必赴。”说着,翩翩然迎月而去。
见穷奇妖王走远,伯弈上前,躬身对轿中人道:“谢左使相助。”轿帘掀起,出来的果然是冥界左护法幽冥使者。
幽冥使者冷冰冰道:“哼,上仙倒真是算无遗策,巧计退敌啊。”说完,幽冥使着人将渡冥使扶至轿中,不再多言,径直率了冥兵而去。
伯弈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无尘、无言上前施礼:“师叔。”
伯弈淡淡望着他们道:“一应虚礼皆免,我先得救忧儿几人出来。”“是。”无尘、无言在伯弈示意下领着悟字辈弟子避到一旁。
伯弈抽出龙渊剑跃在空中,倒刺而下、轻巧一击、冰面破开,伯弈趁势钻入水里。无尘一脸紧张地盯着湖面,半柱香不到,伯弈将三个结冰的人托了起来,挨个渡气解冻。
无忧刚一解冻,无尘、无言便围了过来。三人相见,异常兴奋,全然忘了先前的危机,叽叽喳喳好一阵叙情、闲话。
伯弈冷眼旁观,凤目寒若深潭。无尘、无言皆是少年翘楚人物,模样、气质俱佳,年龄也与无忧相仿。
在山中,几人感情素来就好,如今更是形容亲密。瞧无尘一对虎目紧紧跟着无忧打转儿,隐隐卓卓载了爱慕情意。无忧眼眸明亮、娇笑连连,尽露女儿之态。
伯弈徐徐转身,轻然一笑,看来自己将无忧所露的情意看得过重了,反使师徒间生了嫌隙,即便一时想岔了,她也终会明白,终会找到适合自己的良人,又何须担心呢?
第二个出来的是狗儿,虽解了冻,到底凡人身躯,膝盖、手肘等关节处被冻伤,不能动弹、弯曲,狗儿担心将会瘫痪,眼中蓄满了泪水,心中难过不已。
伯弈赶紧出言安慰:“只是一时受冻,不会有事的。”随后,伯弈着几名悟辈弟子为狗儿一番推拿治疗,狗儿麻木处方才渐渐缓了过来。
包子最后出来,刚一解冻,嘴里便不依不饶直嚷嚷:“师公,你好偏心,居然最后救我!”
无尘、无言二人听了此言,面露惊色,淸宗收徒自来严苛,这滚圆的小不点几时成了无忧的徒弟?无忧看二人神色,赶紧出言解释。
那边,伯弈淡然回道:“包子你本雪狼,最是耐寒,久待一会也无大碍。”
包子小孩性子上来,哪里还听这些解释,狠狠扑倒伯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趁机往伯弈雪白洁净的袍子上蹭。
伯弈见包子耍浑撒泼,无奈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今日的事?”
此言一出效果非凡,包子马上变脸、瞬间安静下来。一时,数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伯弈。
在众人的期待和好奇中,伯弈捡重点将事情说了说。原来,几人刚出赤泉城,伯弈便发现了异常的气息,一路跟来,因时隐时明,伯弈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哪路人马。
至到踏入冰原,妖气再藏不住,伯弈才肯定有妖暗伏伺机而动。可是,其后几人行路却颇为顺利,并未与任何妖物会面相缠,伯弈心中疑惑难解。
那夜,几人投宿,致边村覆灭,伯弈能肯定乃雪妖所为。可是那雪妖做下深重罪孽,必是冲着他们而来,但他为何却不现身相逼?伯弈当时推测,是否被另一股势力所灭?
几人来到冰湖,伯弈发现引渡者的屋里,有两道浓烈程度伯仲的阴魅之气。
渡冥使已现身,那么隐伏的或许是幽冥使,于是,便有伯弈暗指两使现身只说,渡冥使听候亦未反驳。
后来,几人上船,幽冥使化做黑雾相跟。水中潜伏着妖物,前方又有妖王的气息,冥使本打算引几人去冥界避祸。
但冥界目的未明,伯弈又怎能轻易犯险。一番计较,伯弈传音说服两使,这边他与渡冥使拼死一搏、尽力拖延,那边幽冥使回冥府搬救兵相援。
分头行事前,伯弈留了一言给幽冥使:“真假虚实、必得圣君现身。”后来幽冥使方在关键时刻假扮冥王出来,骗过了妖王、穷奇。
无尘心中暗叹,这世间有多少胜负成败取决于人的一思、一念、一行,此番行事,若不是妖王锱铢必较、万般算计、不肯吃亏的心理作祟,又岂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一番简言,众人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只一事伯弈并未说明,在相随的气息里,另有一股极难使人察觉的仙气。
隐伏者仙法极深,若不是有能解六界奇阵、能辩六界气息的杌机鸟在身,他根本无法得察。
露面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到目前为止,伯弈连谁在算计,算计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纵然自己千般算计,也是磕磕绊绊,多少靠了运气而已。
算必有遗、遗必有患,其后若能一直小心应对,即便隐伏者再强大,也必能找到破绽,查得真相。
伯弈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不仅想到:冥王七夜究竟何意,真是因封印魔界之事出手相助?
素来喜静的师父,为何此次收徒,要如此大张旗鼓地相请各方?
再则,无尘、无言赶来的时机委实太巧,若晚了一刻半时,自己必会破戒,少不得当场便要受到天罚,此事是师父乂爻知他有难遣人来救还是另有隐情?
个中只是好得好好计较一番。还有,以时辰推算,按说已至辰时,但此地却是月色朦胧、不显天明之兆,又不知藏了什么危险。
伯弈望望众人,如今离金凤已近,也不差这一两日的耽搁,不如就带上诸人同往,一则可将事情仔细梳理清楚,二则也可以护他们至安全处再离开。
想定后,伯弈深恐拖延生变,待狗儿身体略有恢复,便急急带着众人顺着冰湖而去。
冰湖因伯弈之前释放玄冰术,整片水面结成了坚冰。包子愉快地在冰上滑行,少年弟子们颇有些兴奋地扭动着身子。
滑了一段,包子就着朦胧月色放眼看了,四周一片白,冰上一片白,一众着白衣的仙门弟子也是一片白,唯自己穿了一身红衣,真正是万白丛中一点红,包子优越感顿生,一时感觉大好。
冰路尽头,只见,一条青石相嵌的石梯路,从峰底笔直向上,没有一点弯折,直直地没入了白雾之中,朝峰顶而去。包子仰头望叹:“这是天阶吗?”
拾阶而行,阶梯两旁皆是被大雪覆盖的松林,星星点点的雪花如白色花瓣悄然落在众人身上。
大家因太累而轻声喘息着,只包子一路嚷嚷不停:“一百八十八,……一千一百八十八,……三千一百八十八,不行了不行了,师公,我要休息一下。”
无尘过去学无忧的样子敲了包子的头道:“还时时自称有三千年道行的爷呢,竟比不得一凡间的小子。”
说着,挤眉弄眼地瞟一瞟气喘吁吁、咬紧牙关紧跟着队伍的狗儿。
包子正要还嘴,伯弈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包子累了,那就歇一会儿吧。”
有得休息,包子火气顿消,正想夸夸师公,谁料伯弈又道:“大家也饿了,想来想去还是包子跑得快,包子就去林里寻些果子来。”
包子一听,立时垮了脸,自个儿还真是命苦,跟着小气师公,专会使唤自己,真是空有少爷的心却只落了个丫鬟的命,包子嘟嘟啷啷不甘不愿嗖地一声向石阶边的林子窜去。
待看不到包子的身影,伯弈开口道:“狗儿刚学会吐纳调息,忧儿、言儿你二人去指点一下。”
“徒儿得令”“弟子得令”无忧、无言二人不疑有他,依言向狗儿打坐处走去。
几人一走,伯弈背过身,离了一众弟子,径直向另一头的林子走去。
无尘本就聪慧,见师叔一番举动,心中清明,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