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师兄妹一路,伯文先是寻了些趣事说予梨落,梨落心中有事,情绪不高。伯文得了没趣,也不再开口。
梨落自顾沉思,果然如师弟所说会有人阻她回山,不想她回去见到师父,阻她者是怕师父知道了什么,坏了事儿?
经了此事,梨落心中越加肯定这仙界藏有他图之人,不知是觊觎神器还是欲对淸宗不利。
仙气缭绕瑞气蔼蔼,鸟语花香灵气四溢。伯文与梨落刚踏进山门,伯文徒儿无尘便迎面过来,很是恭敬地对二人道:“师父,师叔。”
伯文奇道:“尘儿,你缘何在此?”无尘恭敬回了:“是受师公吩咐,在此迎师叔。”
伯文心中一跳,刚才一幕莫非师父已知?
梨落听到无尘提起月执子,心绪纷乱,急着想见却又怕见,离开数月,却不知师父可好?转而又一想,以师父之尊,怎会不好?
伯文见梨落心神不宁,脸微冷了下来,边走边问:“你师公在何处?”
无尘道:“师公这会正与天帝在澄天寰海对弈。”
伯文停步凝视梨落:“天帝即在,就不便去扰师父,我尚有余事未了,寻日再来于师父见礼。”
月执子四个徒弟,除梨落与伯弈常伴身边外,伯文、伯芷因授了天职极少回门。
待伯文一走,无尘放松下来,赶紧缠着梨落打听无忧的消息。
梨落将人界所见,给他细细描绘了一番,听说无忧安好,无尘明朗的脸上挂起了温暖的笑意。
待说完无忧,无尘少年心性尽显,向梨落大吐苦水:“师叔,你这一走可真是苦了我们!”
梨落看着眼前英姿勃勃的少年,弯眉一笑:“为何?”
无尘对梨落挑挑眉道:“还不是师公,师叔一走,门内管事就把照料日常起居的差事儿,指给了我与无言二人。”
无尘星目如辰:“师叔最是知道师公难缠。辰时便要吃茶,我和无言二人又被点去修习归隐术,天未亮就得起床煮茶研磨,晚修后还得给师公浣衣送水。”
见梨落听得满是笑意,无尘继续唠叨:“以前只觉师公不爱说话,为人却极为亲善,如今却只觉得他委实挑剔!一会儿嫌茶凉味淡,一会儿说衣服不洁不香。师叔照顾师公起居数千年,师公竟也不知,还以为是我和无言课业紧对他多有敷衍,昨日里还板着脸儿训了我们一顿。”
无尘趁机大吐苦水,梨落心中却一阵委屈,素日里师父的一应杂事皆是自个儿料理,可谓事事用心、件件周到,虽未曾明说,但私心以为,她的心意他必然能明白,但如今看来,他竟真的浑然不觉。
二人边走边说,步入淸宗正殿,数千弟子盘膝而坐正在听每十日一次的早课。
梨落浮了一些倦意,害怕再见时他的冷淡,正想推说想先歇息,无言却匆匆赶到:“师叔,师公让你前去。”
梨落略有些赌气:“你师公不是正与天帝对弈,此时前去少不得扰了二人兴致。你自去回了,便说我自人界赶回,着实疲累已然歇下,明儿得空再去见礼。”
无言见梨落抬脚想走,赶紧道:“天帝听闻师叔回来,问起过两次,只说许久不曾见师叔,也有挂念。实则让师叔见礼也是天帝之意。”
梨落一听,一颗心更冷了几分,师父之命还可以耍耍赖皮,但天帝之意如何能违,再不甘愿也只能磨磨蹭蹭跟着无言无尘二人去了。
云山雾海里,至高之处,月执子一身雾织仙袍飘飘洒洒,如金似银的长发直直垂下,没入黑衣之中,为阳刚之色添了一份诡异的魅。
梨落心情起伏不定,远远站着,规矩施礼,叫了一声师父。
月执子转头,清冷中带着悲悯众生看破孤月浮云的淡然:“回来便好。”
梨落心里悸动,原以为师父会责备自己不顾师弟安危独自回来,谁想师父竟也关心自己,酸涩心情瞬间消失,心又甜蜜起来。
终究是执念已深,注定痴醉,他的一言一行左右着她的心情起伏,她这一生已然为他而活。
月执子清冷之音响起:“见了天帝,便下去歇息吧。”
一旁沉默的天帝忽然开口:“几年未见,梨落仙子越发的出挑了。不知此去凡尘,可遇到了有趣之事?”
对凡尘之事,梨落有很多话说,但想起临走前师弟的嘱咐,留了心思,缓缓回道:“谢帝君赞许。梨落此去也无什么趣事,不过伴着师弟胡闹了一阵。”
天帝肃冷的脸带了些许的笑意,转头对月执子道:“师弟,看来我平日太忙,连梨落都与我生分了。”
月执子浅笑道:“梨落,天帝前面勿需拘礼。若是不疲,可拣两三件人间趣事说说。”
梨落一听,知道躲不过,略作沉吟道:“要说起,师弟下山历劫,虽没得几分有趣,倒是历了几件险事。”
随后,梨落便将与伯弈走沙漠遇沙妖,在贝都遇□□的事儿如讲故事般娓娓说了一遍,但只字不提伯弈所疑之言,更不提伯弈、无忧入画所见之事。
天帝听完梨落所讲,温颜叹道:“师弟的一众弟子皆是成器。”
月执子淡淡回了:“天帝偏爱。几个弟子里就这女弟子和小徒弟不得省心,到人间历劫仍不忘处处生事。”
月执子语气里似带了些苛责之意。
天帝开怀一笑:“师弟,师父曾说你向道之心甚纯,有悲悯天下的胸怀,如今怎么也只顾门前雪了。我看他二人生的事,倒是甚好。”
梨落见月执子一双深目盯着棋盘,略有会意,柔声说道:“天帝、师父,梨落回山不及梳洗更衣,自觉很是失礼。”
天帝道:“到底女孩子,爱美也是常理儿。”
月执子转头对梨落道:“天帝既如此说,你便退下吧。”
梨落应了,又虚礼一番后,方才转身离去。
梨落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将方才的所言细想了一遍,未觉不妥便放下心来。
是夜,梨落先时浸了浴,方才回花语殿歇下。
她换下外衫,着了中衣侧卧榻上。花窗半掩,星空之上月已圆满。
轻纱帷幔,几阵微风,一点花香,梨落枕着手臂,想着心事、想着那人。
不过一会儿,眼皮渐重,忽又听到月执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梨落,梨落。”
梨落猛然睁眼,那人近在眼前。
梨落揉了揉眼,真的是他?还是又入梦了呢?
看到他一双狭长的眼微微带笑看着自己,又想着与他离得如此之近,梨落心中打鼓、俏脸微红。
见梨落垂首不语,月执子柔声道:“你今日回门欲言又止,究竟想予为师说些什么?”
梨落一阵纠结,大着胆子抬眼看他,轻声回道:“梨落想告诉师父,师弟在人间之事多有蹊跷,师弟疑心仙界……。”
话未说完,突然又自窗外飞来一人,一身黑衣,一头银发,一身冷凝之气,竟是月执子?
梨落惊呼出声,后来者来势极快,眨眼间运气一掌向床前立着的那人打去,被打之人毫不反抗,立时倾倒,向梨落卧榻处压了下去。
后来者飞身掠过,将梨落抱在怀中迅速飞至一边。卧榻轰然散架,被打的哪里是人,竟是一块巨石?
梨落惊惧莫名,待略略平复,方才发现仅着中衣的自己紧贴在月执子身前,一双纤细的手臂正紧紧地环抱着他。
梨落霎时红霞满布,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如炬,生出些不知所为的念想。
可是,即便梨落再眷念他的体温与气息,也不得不松开了手,缓缓离了他去。
月执子也很尴尬,以他的身量高度,方才二人密贴时,他垂目即见那半敞衣襟中的沟堑峰峦。
这会儿离开了,梨落身体曲线裹在薄绸之下一览无余,秀发凌乱媚惑,脸上尽是娇羞之色,温软感觉仍在,旖旎风光犹在眼前,他越发不敢再留。
月执子匆匆扔下一句:“那人事败,近日不会再来。要说之事,为师会再寻机会唤你。”
说完,月执子便逃也似的去了,留下梨落一人半宿难眠。
那夜之后,梨落在忐忑与胡思中等了几日,月执子未再唤她前去。
虽然日日照顾他的起居,但二人并没多少机会亲近。想着师弟所疑所言,以及向师父的示警之托,梨落不由心急起来。
又想莫非那夜自己太过失礼,让师父生了气?
梨落酡红着脸儿,若真是如此,自己便得寻个由头让师父来唤,待见面后,好生与他解释一番。
她虽如此想,实则也并不知道该与师父解释什么?是情难自禁还是因为害怕?
又过了两日,晨钟响起,无言匆忙跑进梨落所居的院子,在外说道:“师叔可是睡过了?师公今日没喝到热茶,这会儿回书房又没研好的墨汁,脸冷得像冰雕一样,便差我唤你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