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禹询从养和殿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还难以平复的渐渐变得平静起来,仿佛刚刚养和殿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他读得用心,经文从他嘴中自然也变得朗朗上口,抑扬有律,能让人听出他的心态已经平和起来了。
卫皇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她跟前的萧禹询,默默的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萧禹询此时在全神贯注的读经,并没有发现卫皇后的目光,可是一旁伺候的阿若却看见了,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萧禹询读经,卫皇后默默的看,殿中除了经文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围绕在这祖孙二人当中的,倒有些意外的和谐。
萧禹询读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卫皇后听他读得有些累了,便从榻上坐了起来,笑着对他道:“读累了就歇会儿吧,喝口水。”
说完从宫女手里亲手接了茶水,递给他。
萧禹询放下经书,笑着接过,道了一声:“谢皇祖母。”然后才抿了一口。
卫皇后却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萧禹询有些意外,抬起眼来看着卫皇后,但而并没有动,任由卫皇后摸他的脸。
卫皇后有些失神,道:“你长得跟你父王真像……”
等反应过来,卫皇后才觉得有些失态,连忙收回了手,目光也清明起来。
萧禹询笑着道:“母妃和母嫔也说孙儿长得像父王,只是可惜,孙儿没能学到父王的半分贤能。”
卫皇后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还年轻,慢慢学,以后自然能比你父王做得更好。”
卫皇后心里却在叹气,其实长初和长昭也是像的,只是他们兄弟的感情并不好。他们都长得像圣上,长昭又长得更像一些。
长初不仅跟长昭的感情不好,跟平阳的感情也泛泛。初回来他身边的那几年,他反而对明氏生的南阳更加疼爱。
她不是没有伤心过,她生的儿子,最后倒真的不像是她的儿子了。
卫皇后收回自己的心神,又柔笑着问萧禹询道:“还要水喝吗?”
萧禹询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孙儿已经不渴了。”
卫皇后点了点头,又道:“既然这样,那本宫也不留你用午膳了,你早些回东宫去,也免得你的母妃母嫔担心。”又道:“本宫让人做了些点心,分别是给你和永安、金安的,你带回去。”
萧禹询虽有些失望不能留在凤阳宫用午膳,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笑着道是。
等萧禹询走后,阿若上前帮卫皇后在身后垫了一个迎枕,好让她靠得舒服一些,一边笑着问卫皇后道:“娘娘,奴婢看你刚刚一直看着靖江王殿下,您可是想太子殿下了。”
阿若是从卫皇后未出阁前就服侍卫皇后的,卫皇后有多少岁她便也有多少岁,卫皇后经历过多少事她便也经历过多少事。她一生未嫁人,一辈子忠心耿耿的服侍着卫皇后。
卫皇后叹着气道:“不知为何,本宫这两日总梦见长初那孩子,梦见他小的时候。一晃眼三十多年都过去了。”
太子小时候被养在明氏身边,卫皇后对太子的那几年实在是没有多少的记忆。太子什么时候学爬,什么时候学走,什么时候喊得第一声“母妃”,她一概没有记忆。
少数几个比较清晰的记忆,是他刚生下来被抱走的时候,以及明氏死后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他被圣上牵着重新回到她宫里的时候,他看她的目光却没有一点温情,有的只是冷冷的敌意。
她还记得他回来的第一天夜里,她做噩梦梦到了他又离开了她的身边,所以大半夜的尽管雷雨交加,她急着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样匆匆赶到他的屋里,想要马上看到他。
但是那一夜的景象却那样清晰的印在她的脑子里。
有时候卫皇后甚至希望自己的记忆不要这么好。
她记得那一天晚上,她从门缝里看到,她的孩子偷偷的呆坐在地上,抱着明氏的画像泪流满脸,一边喃喃的说着:“母妃,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报仇?找谁报仇?找她这个亲生母亲吗?
她只记得她那日差点瘫坐在地上,那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口上,扎得她鲜血淋漓。
这么多年,她一直梦想着她的孩子能回到她的身边。可当他终于回到她的身边了之后,她才发现,她的孩子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
栖凤寺的凤签,她也抽中过。
凤命,人人都说那是好命。可是如若这个好命,她要用骨肉分离来换,她宁愿不要这么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