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闵远有些艰难:“你…什时候知道的?”
“董年之去皇陵的时候。我原本一直以为,我在丰安山所遇到的那些,是因为柳家和他们身后人的算计,可是董年之去的时候,我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冯乔看着萧闵远,声音里不带半丝火气。
“就像那一天在临水阁中我跟你说的,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更没打算将所有筹码都压在我和我父亲身上,你的确想要我们的助力,但是你更想要的,是你自己能够握在手中,不必受人威胁的权势。”
“你知道我们和柳相成有仇,猜测我们知道柳相成的秘密,柳相成也定然知道我们的,所以你故意借大皇子的名义放柳相成入宫,让他得以接近永贞帝。”
“你知道我们和陆云虎勾结的事情站不住脚,事后很容易就能脱困,但是以你父皇的多疑,他依旧会怀疑我们,而且更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察觉到我父亲和我夫君手中权势太盛。”
“你或许原本只是想让你父皇猜忌我们,然后分权给你,就如同让董年之夺了邵缙禁军统帅之权一样,分了我夫君他们手中的权势。”
“只是你大概没有想到,柳相成所知道的秘密并非只是我们和陆家的事情,你更没有想到,你在算计我们的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以至于后来险些害死了我,让我父亲失了官职,将事情发展到了你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
冯乔一口气说了太多,嘴里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旁边玲玥连忙上前想要替她抚背,冯乔却是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平息了喉间的痒意对着萧闵远继续道:“我们合作的初始,我的确算计了你,但是你如果不曾动算计我的心思,没有弄出丰安山的那一出来,事情也发展不到现在这地步。”
“我们的确是想要皇位,也选择了太子,可如果没有你推波助澜,让我险些丧命丰安山,逼的我父亲和夫君不得不冒险动手,我们想要一步步走上去,少说也还要两三年。”
“无论是让太子取信你父皇,还是替他招揽朝臣,这中间都需要时间,而这么长时间里,你未必就没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襄王殿下,是你亲手将立储的契机送到了我们手里。”
萧金钰如果没有丰安山上那一场拼命救驾,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取信永贞帝。
没有后续危机,永贞帝又怎么可能会动了立储的心思,又怎么会因为恨襄王逼迫,而将储君之位传给了更为“乖巧孝顺,更好拿捏”的萧金钰?
萧闵远被冯乔一席话说的手心发抖,他没想到今天这一切,居然是他自己求来的?
他紧紧握着拳头,对着冯乔嘶声道:“你刚才问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这个如果是假话,那真话呢?”
冯乔看着他:“真话是,我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过你。”
萧闵远心头猛击,脸上血色消退,不甘的看着冯乔。
“为什么!?”
为什么宁肯选择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懂的萧金钰,宁肯费尽心力的为他筹谋,宁肯帮着他重新开始,却不愿意选择早已经有了底蕴的他?!
论计谋,论才智,论心性,论手段……
他哪一样比不过萧金钰?!
冯乔看着他眼底狰狞,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正色道:“你什么都比太子强,才智手段,心计谋略,他样样都不如你,可是唯有一点,他却是比你强,他做不到如你这般凉薄,也不是一个因为一点仇恨,就会记着一辈子的人。”
“当初临安之时,我害你毁了筹备多时之事,后来回京之后,我父亲又因为我刁难于你。”
“你虽然表面上像是已经放下了过去,愿意跟我们联手,可实际上你想尽办法的算计我们,你敢说与那时候的事情无关?如果我们真的帮了你,你敢说你在得势之后不会转过头来对付我们,以泄当年临安之恨?”
“我……”
萧闵远张嘴就想说他不会,可是当撞上冯乔那好像看透一切的眼睛时,那“不会”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露出一丝声音,都磨得生疼。
“王爷你手段惊人,心性也最肖似你父皇,当初临安之乱时,王爷是抱着何种心思而去,想必你自己最清楚,后来你又用的什么手段结束的战乱,逼迫临安驻军开了城门,你自己应该也还记得。”
“我不是会悲天悯人的人,也做不到普渡众生,但是我却也不会跟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能用数万百姓生死为自己揽权,用三千生人之血逼迫将士开城门的人走到一路。”
冯乔将下面送来的茶水朝着萧闵远身前推了推,“所以襄王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从当初虎踞山初见开始,就已经注定,我和父亲不会辅佐于你。”
萧闵远这次是彻底失了颜色,脸上惨白。
他当初在临安做那些的时候,分明已经将所有的首尾都扫尽,连带着知情的人也一个没留。
他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会有人知晓,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冯乔拿出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那时候在临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只想着能够扭转颓势,只想能让自己尽快脱身,所以在韦玉春告诉他那些办法之后,他毫不犹豫就选择用最极端却又最有效的办法。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战乱之时怎么可能没有死人?
他用最简单的方法破开了临安城门,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可是此时面对神色冷淡的冯乔,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将她所作所为说出来。
明明没有疾言厉语,明明没有开口指责,可是他却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脱光了一样,连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拿到,在冯乔面前无地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