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沈雳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我又何必费那一番功夫。
上天有所长,就必有所短。这话当真是不错的。
沈雳年纪轻轻什么都有了,威严,权势,金钱,样貌……
惟独他那颗脑袋,不懂人情,不会思辨。
“沈将军大权在握,想杀谁就杀谁。明黛可不敢自以为是。在说以前,我给你的所有东西,你哪怕收过一件?我送你的花,你扔于马蹄下,我送你的衣裳,你剪碎了挂在将军府门口。沈将军,明黛的命只有一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明黛还没有那么下贱,能将自己的命交给你任由你践踏。不过,好在明黛清醒过来了,一场闹剧,也该过去了。”
沈雳握着黄玉的手一收,我没想到他会同我动手,一下钳住了我的手腕。
我抽了抽手,竟是动弹不得。
“沈雳,你做什么!”
“闹剧?过去种种,你用一场闹剧就一带而过了,是吗!”
他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我那只手腕很快就麻到了指尖。
“不然呢,沈将军还想怎样?”
春城扔下手里的酸杏,忙说,“明黛,你快把东西给师父。宋征是安永候唯一的儿子,现在回京受审,身上所带的东西都要经过查验。事关重大,不是师父故意同你过不去,你快交出来吧。”
陆春城说的好听,这个沈雳句句未提宋征,他哪里是要我配合,分明就是故意找茬与我过不去。
“我也说过了,要想拿宋征的东西,你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上打帝王,下斩奸佞,他沈雳有什么不敢的。
护国将军战功赫赫,声动朝野,莫说一个女人,便是一万个男人,他又何曾怕过。
奶奶被吵醒了,“明黛!”
见我被沈雳抓着,奶奶着急唤了我一声。随即颤巍巍起身,又拾起身边的树枝,使劲往沈雳身上打。
“放开明黛!放开她!敢打明黛,我打死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春城也挨过奶奶的打,一时没敢拦。
沈雳就这样生生挨了奶奶的几下打。树枝结结实实抽在他背上,肩上,甚至是脸上。
奶奶打人疼,我是知道的,心里一边暗喜,一边道活该。
谁料,沈雳阴沉着一张脸,忽的松开了我,一手提了剑。
片刻功夫,眼前一晃,他那剑已经出鞘。
他这是要……
“沈雳,你敢动我奶奶!”
我挡开奶奶,不顾一切推了沈雳一把,沈雳站着纹丝不动。
利刃脱手,直奔了旁边青草地上。剑尖没入土地几寸,剑身随之晃了几下。
太子跑过去,将剑从地里拔出来。
“明黛,你看!”
沈雳的剑尖上,插着一条小花蛇。
沈雳又说,“这蛇有毒,但不致死。你奶奶的头发,八成就是因为这蛇毒。”
奶奶盯着剑上那条蛇看了一会儿,手里树枝又挥舞起来,“打你打死你,叫你咬我!”
原来,咬奶奶的,果真是这条蛇。
“好了好了,奶奶,它已经死了,咱们坐下休息会儿。”
好不容易让奶奶坐回藤椅上,我擦了擦额上的汗。一时不知跟沈雳说什么好。
我该谢他,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将宋征给我东西给他。
哪知奶奶坐下后并没消停,她又从果篮里拿出了一个水果。这次拿的是个桃子。
“奶奶,我不吃了,我吃桃子都吃饱了。”
谁知,她拿着桃子起身,缓缓走到了沈雳面前,朝沈雳一递。
笑眯眯说,“你吃。”
连我也吃了一惊。奶奶果篮里的桃子,除了我,她没有给过别人。这次竟然给了沈雳。
沈雳消减了身上戾气,接了桃子,竟柔声说了句,“谢谢。”
奶奶笑眯眯看着沈雳,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的,又扯了扯我,一边指着沈雳,一边道,“明黛,嫁……”
我脸色一变,生怕沈雳听懂。
“奶奶,你胡说什么!来,我扶你坐下。”
我又将奶奶扶回藤椅上坐好,给了她一杯茶。
奶奶也不喝,只依旧指着沈雳,“明黛,喜欢他……”
我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哎呀,奶奶,明黛不喜欢他,也不能嫁给他。他喜欢的是姐姐明瑜。明瑜才能嫁给他,明黛的姐姐明瑜,您还记得吗?”
奶奶皱起眉头,似在努力回想,半晌,摇了摇头,开始低头喝茶。
喝了一口茶,奶奶眼睛一亮,又指着陆春城,“好看,明黛,嫁……”
我叹了口气,“奶奶,太子也有喜欢的姑娘了。而且明黛也不喜欢他,更不能嫁给他。您明白了吗?”
奶奶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愁着我嫁不出去。我看着她那样子有些好笑,就说,“奶奶不要担心,明黛也有喜欢的人。他叫宋征,不过他现在有事,不能来看奶奶,等过几日我就带他来见您。”
奶奶记性越发地差,“宋,宋…”
“宋征。”
“哦,哦,宋征。记住了,宋征,明黛。”
我笑笑,“嗯,这才对。”
不知我哪句话又惹了沈雳,他将剑上死蛇扔在一边,收了剑,也不问我要宋征的信物了,转身就走。
陆春城见状,也急忙跟上。临走时同我说了句,“明黛,改日在找你喝茶!”
“哦。”
看他俩急急忙忙出了院落,我这才看见,院中小石几上,放着沈雳的那枚黄玉。
奶奶也看见了,先我一步拿了那枚黄玉,放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又说,“好看,给明黛。”
我收了那枚玉,想等着见了陆春城,让她交给沈雳。
我说过,我与他再无瓜葛。
陪奶奶吃过晚饭,等她睡下,我出了院子,回了北边自己的房间里。
三个月未归,一推门,一股浓重的潮湿气扑面而来。果然,四壁上又生出了一层青苔。
唉,若是娘还在就好了。不管多潮湿的房子,她一定有办法。
我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夜凉如水,星光流泻,安静得细小虫鸣可闻。
再也无人在门口阶上替我梳头,再也无人将自己舍不得穿的新衣改小之后穿在我身上,说,“小桃子生得真好看。”
我学着娘的样子,燃了一些干艾叶放在房门口,用来驱逐蚊蝇。
“明黛!”
还未来得及进门,我一回身,喊我的竟然是明瑜。
“这倒是稀罕,姐姐从不主动到我这里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不愿来,也不敢来。
娘死后,夫人怡然不许她入祖坟。爹爹两难之下,将娘的身体焚烧之后,端给我一个罐子。说是除了不能入祖坟之外,要我自己看着处理。
我抱着那个白瓷小罐在阶前坐了一晚,也不知道要将娘安放在哪里。因为我也不知道她喜欢哪里。
我曾以为,她是恨明家的。
拮据一生,忍气吞声一生,也等了爹爹一生。她没有名分,甚至死后也得不到承认。
可气我没出息,没能带她走出明家。
最后,我不得不将她暂时埋在了房门前的一株老树下。
这事,明瑜和怡然都知道。是以,她们从不会来北苑。
可今夜,明瑜不知怎么,竟一个人来了这里。
明瑜用手扇了扇艾叶发出的浓烟,轻咳几声,“明黛,把沈将军给你的东西交出来!”
“沈雳给我的东西?他怎么会给我东西呢。”
“还与我装!白日里我都看见了,你的那个丫鬟茉莉,从沈将军手里接了一个盒子,偷偷摸摸往你这里送!你这不要脸的,不是说不喜欢他了,那还勾引他做什么!明黛,他可是你姐夫!”
我抖了抖快要燃尽的艾叶,明瑜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再说了,你看看你自己这幅样子,哪里能配得上他!他若是喜欢你,这么久了又怎么会无动于衷?明黛,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我点点头,“听见了听见了,你若在大些声,便将我娘也吵醒了。”
明瑜脸色果然一白,气势下去许多,四下慌张一瞧,又说,“只要你把沈将军给你的东西给我,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和-----姨娘。”
一声姨娘,她叫的极心虚。
“明小姐的这声姨娘,我娘当不起。不过,我从未见过你说的什么盒子。你若是不信,可以进房去找,找到什么,你都可以拿走。还有啊,我可是听沈将军说,他从未说过要娶你。”
明瑜脸色一变,将我一指,“你……没说过又怎样,这都是早晚的事,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了!”
关于我与沈雳的事,她以往都是讥讽看笑话的多。在我面前,她从来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地位,更不需要担心沈雳会正眼瞧我。
明瑜如此气急败坏来警告我,还是第一次。
我笑笑,往旁边一站,料她也不敢进去。
明瑜果然犹豫半天,眼睛瞄过我埋娘亲的那株树,最后气呼呼转身匆匆走了。
“不做亏心事,怎么不敢进房呢。明瑜,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
我关上房门,往自己床上一躺。
“哎呦。”
有什么东西硌着我的脑袋。
我将枕头一翻,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这盒子通体润泽,上好檀木制成,泛着淡淡光泽和清香。这不是我的东西,也不是娘的东西。
我将盒子一开,里面竟是一只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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