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发宝吧?”夜行衣又飚出一句长沙话,声调很高。他常年混迹于各大古玩城,也是洞庭湖的麻雀,见过风浪的,自然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关键时刻还是得表现自己强势的一面,于是他把裤子一提,盖住那半边屁股,怒气冲冲的望着袁国新,见袁国新目光犀利,并不跟他对骂,心里顿时有了些怯意,但死鸭子嘴硬,依旧声调不减,憋出来一句湘潭话,“恩想咦噶搞?”
听到店里有人起了高腔,外面的人纷纷围拢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沙人民热情,喜欢看热闹,而最好的热闹,莫过于看人家吵架,吵架看多了,人们也分析出了其中的套路:其中一个人起高腔了,如果对方也跟着起高腔,这种热闹,看不了多久,因为双方都不是狠角色,而且可能双方边上都有人,对骂几句就会被自己人拉走,过了嘴瘾还显得倍儿有份,所以很多人都乐此不疲,但懂套路的都知道这其实就是拿两个D凑一起,装装B而已。但如果一人起了高腔,对方并不对骂,也不走,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这时候你就要注意睁大眼睛别眨眼,因为可能就在你眨眼的一瞬间,对方的拳头就出来了,这种热闹,看起来才过瘾,才不枉费自己从日理万机里抽出时间来看的热闹。此刻,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长沙人民都盯着袁国新的手,心里在不断的给他加油:“揍他,揍他,揍他个三级残废,揍出个生活不能自理,揍出个有期徒刑,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你的肖芳,我们会给你照顾得白白胖胖,前凸后翘肚子鼓包的!”
但袁国新让长沙人民失望了,他确实缓缓的撸起了袖子,但不是大家向往已久的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两个勾拳再轮回,而是将茶几一点一点的抬高了起来,似乎这个茶几上,躺着他最心爱的女人,他要不断的变化角度,尽量让自己一览无遗。
见袁国新对自己无视,夜行衣的态度明显的缓和了很多,每一个起高腔的人,其实都是在赌,赌对方不会对自己动手动脚,赌对方举手投降俯首称臣,谁都知道这年头打架是个亏本买卖,打赢了住牢房,打输了住医院,之所以要赌,就是喜欢这种胜利者威风八面众人仰视的姿态,当然,夜行衣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个胜利者,甚至还后悔刚才自己起的高腔,再怎么说自己在人家地盘而且剑还在人家手里呢?于是把目光投向门外看热闹的人们,就跟宣誓主权一般的道:“你强抢啊,我告诉你,整个古玩城都知道这宝剑是我的。”
“合法经营,公平交易,哪里来的强抢呢?”袁国新说着示意了一下丁传清,丁传清也懂味,赶紧过来帮袁国新搬着茶几,这茶几是仿红木的,挺沉,袁国新搬得都有些手酸了,他连忙抽出手来,狂甩了几下,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长沙古玩城有长沙古玩城的规矩,宝贝拿出来,在议价阶段,宝贝是不能够拿回去的,除非双方谈崩了。”袁国新说着,朝旁边的丁传清做了个往上抬的姿势,然后两人抬着茶几又缓缓的往上移了点,终于有一个茶杯坚持不住了,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声音,碎了。袁国新望着被摔碎的茶杯,一副惋惜的口气道,“多好的茶具,景德镇限量版的,大师纯手工制作,一套八个,一个茶壶一个托盘,剩下三个鸳鸯对的茶杯,就因为你不卖,你看,其中一只鸳鸯只能单飞了。”
听到鸳鸯,肖芳花痴般咯咯的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口气朝袁国新扑了过来,袁国新连忙深深的吸了两口,真香。
“不是我不卖,一块八的价格我怎么能卖呢?”这个夜行衣此刻的口吻明显缓和了很多,现在是肺炎非常时期,很多古玩店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收自己货的,他肯定也不想放弃,于是咬了咬牙,一副做了很大牺牲的口气道,“我出个最低价,四块,如果行,就成交,如果不行,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走!”
“一块五!”袁国新又重新报价了,他又示意了一下丁传清,两个人缓缓的抬着茶几往上升,又有一个茶杯坚持不住掉了下去,碎了,袁国新啧啧啧的惋惜道,“情侣本是同林鸟,结成夫妻碎成堆!”
肖芳笑了,丁传清笑了,围在店外的观众们也笑了,唯独袁国新板着脸,一脸的严肃。
“我看你是存心要砸了这个买卖!”夜行衣确实恼火得不得了,但他当然也知道现在自己处在劣势,自己嘴巴再硬也只有一个人,对方三个人,还有个漂亮少女不算,外头围着的也都是古玩城的人,所以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我看你一点诚意的都没有。”说着他望了望丁传清,用几乎乞求的声调道,“要不我们还是去你店里谈吧?”
“不行。”袁国新腾出一只手来一伸,指了指围着外头的群众,道,“全古玩城的人都知道,我袁国新接手了的生意,谁都不能插手,就算是原来的店主也不行。”说话间,茶几又被他抬高了一些,他用那种略带威胁的口吻道,“而且我们古玩城有规定,在议价阶段,如果古玩发生了意外,譬如摔碎了,那后果只能由原来的持有者承担,如果……”
“哪还有这样的规矩,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夜行衣连忙打断了袁国新的如果,眼睛明显的闪了一下,似乎怕袁国新把如果后面的话说出来,此刻他就如同一个被吹起的气球,已经快要到临炸点了,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的盯着茶几上的宝剑,这时候的茶几已经被袁国新抬起约五十度角了,再往上抬一点,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掉下去,包括那把宝剑,夜行衣一跺脚,跟做出了很大决定般的道,“今天我高兴,就当交给朋友,这剑我亏本卖了,三块。”
“一块!”袁国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但是却震动了所有人的耳膜,大家相互对视,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还价方法,有些欺人太甚啊!
袁国新在说这话的时候,右手的抹布已经被他丢在了地上,两只手搬着茶几,貌似要将茶几掀翻,茶几上的宝剑,一点一点的向茶几边沿移动,马上就要掉到地上了。
夜行衣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他猛的一下跪在袁国新的面前,抱住他的腿,哀求道,“大哥给我留口饭吃,今天我认栽了。”
“要不要我再出价?”袁国新的语气里,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得意。
“不用了,大哥,一块就一块吧,我愿意卖了!”夜行衣还真的哭出了声,从声音来看,应该不会装的,“大哥你是高人,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吧!”
袁国新没有管夜行衣,他跟丁传清一起将茶几轻轻的放下,重新在沙发主位上坐了下来,还好茶壶里的水还没有流干,他重新倒满茶,招呼丁传清和夜行衣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递给每人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对那个夜行衣说:“兄弟你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有几句话奉劝一下,我们古玩这个行当,生意做的都是朋友,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自然把你当朋友,你不把别人当朋友,别人自然不会把你当朋友,以后有好的宝贝,我们还是欢迎你卖到古玩城来,但货真价实是我们长沙古玩店的招牌。另外我奉劝你一句,男人在外面不管风雨飘摇,家永远是我们的港湾,你为了卖一件古玩,说自己家人得了肺炎,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禽兽不如?”
夜行衣的脸色特别的难看,就如同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但此刻他也只能说了一声是,大哥说的极是。
袁国新这才从茶几上重新拿起那把宝剑,就跟开始一样,做了一套舞剑的动作,再次学着沈腾的语气说了一声“好剑”,这才将宝剑还给夜行衣,然后对丁传清道:“这把剑是明朝的没有错,明朝的剑,除了收藏的价值,很多人买回去镇宅,所以一万块收回去,转手卖个三五万是没有问题的,有些暴发户贪官什么的,出个十几二十万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件事情既然我袁国新插手了,我就给你限个价,这剑如果出售,价格不能高于五万,如果你同意,你就付款吧,如果你不同意,你就让他带着宝剑走。”
“还限价?”外面有人嘀咕道,“谁不想卖得越高越好?”不过马上有人反驳道,“你就跟无良地产开发商一样,房价越高越好,但正府为什么要限价,是为了大家好,新哥也一样,是为了我们大家好!”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丁传清肯定同意,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给夜行衣,夜行衣拿过钱,也不数,快速的离开了店面,丁传清拿着宝剑,望着袁国新,有些不懂的问道:“新哥,为什么……”
“你入行还不久!”袁国新打断了丁传清的话,“有些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比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好,我还有事,你先回你店里吧!”然后他也朝围在外头的人挥了挥手,“大家都散了吧,疫情非常时期,最好不要聚集。”
“知道为什么,比不知道为什么要好!”丁传清抱着宝剑,喃喃的念着袁国新刚说的这句话走回了店里,店外围观的人群也纷纷竖着大拇指离去,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鼓掌以及洪亮的笑声:“袁崇焕的世孙果然与众不同,好眼力,好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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