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顺帝摸索着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而精致的锦盒,接过了发丝郑重其事地放在里头,好似握着宝贝一般拿在手里。
姚皇后不知怎的眼角泛红,她急忙抬了抬眼,眨了好些时候。
“臣妾去看看陛下的膳食。”她起身,垂着头,叫人看不到脸上的情绪。
他卧病以来,所有的膳食都被宋医令和同尚食局调整了一番,姚皇后放心不下,每日都要亲自去看着些。
“去吧。”他低低出声,脸上带着笑意望着她转身出去。
“文德。”他低声喊。
文德时时恭候在身边,见状,连忙向前来,躬着身子,缓了声音,“陛下。”
嘉顺帝将怀里的盒子递给他,“日后朕若不在了,务必将这放在棺椁里。”
文德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老泪纵横。
“陛下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嘉顺帝笑了笑,看着这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内侍,“到了这一日,便由不得朕如何想了。日后你好好看顾皇后,你最是会逗她高兴,若有朝一日……别叫她哭得太伤心,还有太子和楚王在,叫他们多来陪陪她。”
文德一个御前大太监,从来不假辞色,如今却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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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渐渐开遍,草长莺飞不过转眼之间。到了二月末尾,寒意终于消散了,春回大地,最是喜意是春日。
京城里头有了阳光洒下来,遍地人影拉得老长。皇宫外头,尽是热闹喜悦。
许是天气暖和了,嘉顺帝的病情骤然好转,三月时竟能下地走路了,大邕朝百姓莫不奔门相告,脸上洋溢着笑。
宫里头四处花朵儿开遍,微光也洒进了嘉顺帝的寝殿。
“陛下过些日子养养身子再去上朝罢。”姚皇后语重心长。
如今虽是身子好了些,可姚皇后仍然悬着一颗心,心里忐忑不安。
嘉顺帝摆了摆手,伸手臂膀任由侍女们为他穿上朝服。
许是如今身子骨消退了,那朝服竟显得有些大,瞧着很不成样子。
不过如今也顾不上那些了,嘉顺帝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为接下来太子的大邕新帝做些什么,再晚,便来不急了。
嘉顺二十五年三月,卧病数月的嘉顺帝初次上朝,一连便下了两道旨意。
一道褒扬太子及一众官员不畏艰险,前往河南救助灾民,修筑堤坝。
另一道圣旨贬燕王唐恪为郡公,驱逐去封地,终身不得入京。
燕王一遭贬谪,树倒猴孙散,再没了昔日的气势,没过几日,便被御林军亲自押着去了封地。
后宫,皇后亦下了一道懿旨。
贬从一品贵妃刘氏为末等才人,一下连降许多级。
才人位份不够,刘氏即便有子亦不能在嘉顺帝亡故后跟随儿子去封地,而是终身居于皇宫禁内,直至老死。
接连交代了好些事情,到了四月时,嘉顺帝终究还是倒下了。
这一倒下,便没再醒来。
四月的雨下得极大,电闪雷鸣齐做,似在哀惋这位君王的逝去。
京城莫不缟素,皇宫东宫处处皆是白布遮天。
大臣们跪求太子登基帝位。
三请三让,最终储君成了天子,称景和帝。
一朝临朝,便是为先帝追谥号,尊嫡母为太后。
先帝逝去,新帝辍朝十日。
诏令天下,举国同哀,禁歌乐嫁娶百日,吃素食四十九日,热孝百日。
景和帝登基三日后,先帝的嫔妃们位份高的或跟着儿子出宫享福,或住在太后慈宁宫旁边的寿安宫,位份低的,便被迁至行宫,此世便终身便在行宫了。
礼部亦开始拟定一众妃妾们的位份。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虽不上朝,可每日亦要在紫宸殿议事。
这几日景和帝耳边的好些便是这话。
“众卿以为谁堪当后位?”他出声,音色淡淡,却是叫大臣们听出了与嘉顺帝一般无二的威慑之感。
一提到此事上来,众人便不好吭声了。
要他们请愿可以,但说多了未免遭新帝猜忌。
故而只道:“陛下妃妾之中有端柔贤淑者甚多,家中亦有为国尽忠的臣子在,相信陛下自由思量,臣等只听陛下之言。”
拐来拐去,还是说道家世上。
纵观景和帝的妃妾,伊良媛、薄良媛是异邦公主,姑且不计。
萧良娣伯父乃是四品太常少卿,兄长是四品中郎将,若要做国后,只怕差些;姚良媛乃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多少有些避讳,唯有何良娣,父亲乃是御史大夫,官居高位。
景和帝最不愿听的便是这个。
“国后一事,暂且不提,容日后再议。”语气是不容反驳。
大臣们也知晓今日说的多了些,不敢再多言。
新帝上任,却比先帝更让人心头发慌,大臣们虽不知为何有此之感,可见了景和帝确实两股战战。
议事毕,景和帝摆驾前往慈宁宫。
那日先帝逝世,太后悲痛欲绝,几度晕厥,如今醒了亦是常常哭泣,眼睛都红肿了。
他进去之时,青琉正在一旁宽慰她。
见着他来了,连忙行了礼。
“陛下万安。”众侍女内侍齐齐矮身下去,半分眼神不敢乱动。
“母后安康。”他躬身致礼,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母后要保重好身子,您如的眼睛都肿了好些,您这样,儿子心头不安。”他很是担忧,从前见着母后,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她从未见她哭过。
可如今先帝走了,她痛哭好几日,饭菜也整日整日不下咽。
太后眼睛发红,很是湿润。
“过几日就好了。”她声音嘶哑。
她想,过几日,她兴许就不会这般伤心了。
她这一生,要强得紧,过几日,见不到宫里这白布,见不到低低的哭声,她或许就不想念他了。
她望着手边的茶盏,静默无言,眼神极度涣散。
景和帝很是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
母后爱过父皇,亦被父皇的冷情灼伤,可到了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些,就遭此变故,叫她如何不伤心难过,不痛哭流涕。
他在慈宁宫坐不了多久,便回了紫宸殿。
新帝登基,好些事情便忙碌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