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顺二十一年的雪景很是宜人,萧凝挽兴致好,穿了厚厚的曲裾,披了裘衣,再揣个怀炉,便领着婢女出门赏雪景去了。
齐王府冬日里最惹人之景乃是芳兰小楼下的水仙,一丛丛一支支的绽放,极是惹眼。
萧凝挽前脚才至了芳兰小楼,李氏后脚便来了。
“听闻芳兰小楼雪中水仙美得很,婢妾料想孺人应会来这赏花,便想着来与孺人说些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凝挽亦淡笑着回应她。
“冬来雪景如画,一味躲在院里,着实可惜了。”
“是啊,这样的日子,就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窝在院里不走动更觉寒冷。”
李氏亦揣了个小怀炉,抱在怀里,很是暖和。
“孺人您偏爱这些院外雪景,那何孺人却更爱往人家院里扎呢。”
萧凝挽笑了笑,“许是何孺人爱和姐妹们说些话。”
“是爱说话,只是……”李氏看了看她,“却不是什么好的言谈。”
“哦?”萧凝挽望着李氏。
她不动声色的走近萧凝挽,低语,“何孺人志向高远。”
两人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
萧凝挽看着李氏,嘴角含笑。
“婢妾人微言轻,实在当不得何孺人的大用,倒是与孺人您说话时如坐春风,孺人若不嫌弃,婢妾自是巴不得与您多亲近些。”
李氏直望着萧凝挽,眼里诚意不做假。
萧凝挽望了望远处楼阁,白雪皑皑附于其上,一时不大能分得清交界。
“冬日冷得紧,李夫人若是得空了,便来菱露院走一走。”
李氏一听,不由心下一松,欣喜非常。
“那婢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嘉顺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齐王唐尚迎娶正妃,帝后临席,百官恭贺,宾客晚间乃散。
郑国公府正院,姚清斓在郑国夫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澜儿,祖母定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郑国夫人心疼地看着孙女,爱慕谁不好,偏要恋上齐王。
真是造化弄人啊。
姚清斓哭了许久,再哭不动,眼眶已红肿得很是厉害,嗓音亦不复平常的婉约动听。
“祖母,孙女想去三清道观。”
郑国夫人拍拍她的背,“去散散心也好。”
她只以为孙女是想出门清清愁绪。
“祖母,”姚清斓脸上还挂着泪痕,坚定道:“孙女想入道。”
“什么!”
郑国夫人大惊。
“你想入道?”
姚清澜撩裙跪地,连嗑三头,“孙女儿不孝,恳求祖母成全。”
郑国夫人又急又气,“澜儿啊,你是皇后娘娘的堂侄女,郑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天下的男儿尽你挑选,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日后荣华富贵、儿孙满堂,享不尽的福气,你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祖母的心肝儿啊,你这是在戳祖母的心啊!”
她佝偻着身子,去拉姚清斓。
“祖母,可除了表哥,我从未想过嫁给旁人。”
一提起齐王,她眼里又蓄了好些泪水。
“孙女自知嫁与表哥已不能了,惟愿一生入道,为祖父祖母积德积福。”
“傻孩子啊,祖母和你祖父活到这岁数已然到头了,只祈愿你们能活得安康顺意,你如今这样实是不该啊。”郑国夫人老泪纵横。
“孙女儿心意已决。”
姚清斓脸上尽是挣扎绝望,看得郑国夫人痛楚不堪。
菱露院,窗扉微掩,烛光闪烁。
她独自凝看烛台,橙黄的火光颤颤巍巍,一只不知何处而来的飞蛾径直飞向
光源,在烛光周围扑哧翅膀,似乎下一刻便要倾身上去。
她眸光微闪,略略挥了挥手赶走了飞蛾。
“有什么好呢?明明是死路一条。”
红唇轻启,吹灭了烛火。
她起身,缓缓走向了雕花木床。
烛台的热度还未消散,一滴滚烫的烛泪自缺口处跌落下来。
星光璀璨,萧凝挽无眠许久后进入梦乡。
“昔工部侍郎萧长清之女,门袭钟鼎,训章礼则,器识柔顺,质性幽闲,可为齐王儒人。”
那年圣旨初下,她惊惶不安。
“挽挽,你可愿嫁去荥阳外祖家?”
“哥哥,圣旨已下,我已去不得荥阳了。”
那时绝望无依,亦心绪难平。
“姑娘,东宫有要紧事,王爷已离府而去了。”
“这萧孺人可要哭死了,新婚当日王爷都没去她院里。”
接连的打击已令她失了本该有的士族嫡女风范,又或许是惧怕王府里抨击她的言论,她变得谨小慎微,生怕出错。
“孺人,浇花女婢此事您如此轻拿轻放,岂不是助长了不忠之仆的气焰,日后王府若因此以下犯上,又该如何处置?”
“哎呀,婢妾忘了,昨日王爷去了东宫了,可没宿在菱露院呢,萧孺人可千万不要气恼王爷呀。”
昔日之景还历历在目,不屑与讥讽在她脑子里放大了百倍。
“萧孺人,王爷有要事无法同您一道去,特命我等接送孺人归宁。”
归宁那日,元昇传来齐王的话,她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