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八千一百这个恐怖的数字,唐东强表示他沉寂已久的三观再次出来刷新了——看来凡人们描写的还是太幼稚,所谓大天劫也不过九九八十一,这可好,一百倍,整整一百倍!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那得是多么可怕的场景,而且全部落完之后,还能有一点大点的残骸留下吗?
红静静听过唐东强的惊愕疑问,摇头说道:“不,寻常天劫的确是最高九九八十一,八十一是一个周期数,所以修真界很多数字都和八十一有关……”
寻常天劫最多只有八十一道落雷,每一道都强于前面一道,直到最后一道,那是凝聚上界威压降下的雷劫,是天道最后一道磨难,渡过此劫,便超脱于天道之外,便是把这条逆天而上的路走到了凡间的尽头、仙界的起/点——飞升。
但是本该是飞升的雷劫,却被翻了一百倍,那是天道铁了心要劈得渡劫者魂飞魄散。
“我们修真界都知道,天道虽然严苛,但死地总不会毫无生机,不然千万年来修真这条路也不可能一直有后来者不断去闯,因为虽然凶险,但天道冥冥中还是留下了生门,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谁都不知道真相,八千一百天劫,那是连最后一丝生门都被夺走……按理说,天道不会如此啊。”
深深藏在谜团之中,真相就像某知名小学生说的那样——只有一个。
——而这世界上最清楚真相的,只剩下谢明远本人了。但唐东强又不能去问谢明远,那既然是他的心魔,若是随随便便提及,可不就相当于活活把伤口挖开一样,会伤得更重——这种事,一般就只能等他自己走出来,旁人最多也只是辅助,而现在的谢明远,恐怕就属于固执地把头塞在牛角尖里,用屁股对着世界一样。
他很想为谢明远做些什么,这个愿望变得非常强烈起来,从他认识谢明远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多少次不都是谢明远毫无怨言地在帮助他?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几次谢明远拔剑,都是霜天,而相比下,修真界谢明远身边熟识的修真者,都有几百年不曾见过真正的霜天……
谢明远宁可重新面对心魔,也要保护他的安全!
但随之而来,唐东强立刻意识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他身上有什么特殊,值得被如此对待?
难不成……是最扯淡的老梗——他是谢明远师尊的转世?
不可能!唐东强回想起红静静所说——八千一百道天劫,粉身碎骨,荡然无存——荡然无存,那也就是说包括魂魄啊!没有魂魄,怎么转世轮回?
“可是……咦?静静?”唐东强忽然发现面前的女孩呆呆地眨着眼,然后忽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蛇妖刚才被吓得尾巴还露在外面,上面有清晰的口水和牙印……
沉默,唐东强再次感到深沉的无力——毒蛇的毒液,连自己都不能免疫,这的确是生物界的共识,但是……原来修真界的蛇妖一样不能啊!蠢丫头你干什么要啃自己的尾巴啊!这要怎么办,打电话到120,说有一条蛇妖被自己毒晕了?那恐怕120来了带走的就是唐东强自己,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现在整个协会的员工暂时都没什么时间和闲心管一条被自己毒晕的蠢蛇,他们集中在了神医谷的所在地——“小张祖传中医按摩店”门外,不要奇怪,这真的是一家按摩店,店主也真的姓张——这是神医谷某个年轻弟子家里开的店,的的确确还就是祖传,只不过人家的店……原本是对凡人营业的、正常的、不提供乱七八糟服务的、有营业执照的按摩店!可惜某一次神医谷谷主大人乱搞实验,一不小心把住了几千年的门派给炸了,悲剧的小弟子被谷主叫进屋,片刻后哭着交出了房产证。
此刻除了红静静和谢明远,所有修真界飞升互助协会的修真者员工都隐身蹲在门口,阻止狂热的神医谷和毒医谷医者们冲进去围观某位珍惜动物。
伊利萨穿着一身长睡衣,规规矩矩躺在按摩床上发呆,门外因他而起的骚动被协会完美阻拦,只有坐在旁边的陈安正在一口一口啃苹果,嚼得嘎嘣嘎嘣响。
半晌,陈安打了个嗝,意犹未尽地伸手去抓另一个苹果,这时床上躺着的伊利萨眼巴巴地望过来,颇有点可怜兮兮地问:“我能起来吗?”
“不行!!!”陈安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伊利萨随着这声怒吼瑟缩了一下,活像被恶徒囚禁的可怜少女……
喂,不要摆出这种表情!陈安在心里疯狂怒吼,你是可以一挥手直接毁掉整个城市的超级boss啊!
“我已经一动不动躺了很久了,很无聊……”
“就是不准动!万一让你动,你再出去找死,我可拦不住,不准动!”陈安毫不客气地拿起苹果,继续啃,无视伊利萨快哭出来的表情,一边咀嚼,还一边碎碎念,“……好端端的,非得闹成这样,我现在负责看着你,万一你挂了,我老大会扣我工资,我一个月就那点钱,穷得叮当响,才不能喝西北风,所以你乖乖的躺着不许动啊。”
嘴上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但陈安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觉,伊利萨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他自己所说的“危险”,反而一直是这样乖巧听话,陈安说不让他动,他就真的躺在那里连翻身都不翻一下。
问他想吃什么、想做点什么,得到的答案多半都是随意、或者你决定吧,好像他根本没有其他的*和心愿……除了去死。
——这是伊利萨至今唯一没有答应陈安的事,要知道他连陈安买回来的蕾丝女款透明睡衣都可以乖乖听话换上,却始终不肯对自己的生命多一丝一毫的怜惜。
“伊利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死?”陈安说,“这世界多好啊,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伊利萨还躺在床上,阳光正好从窗子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他金色微卷的长发,也照亮了那双眼睛深处柔和恬静的光,伊利萨并不是生无可恋,也不是厌世或者其他消极情绪,相反——
“这个世界好美,我喜欢这个世界。”他眨了眨眼,迎着阳光,“但是,我的存在,会让这个世界变得不好,所以……”
“喂,不要总是强调自己哪里哪里不好行不行?你这叫无理由自卑,是心理疾病!”陈安分分钟切换心理导师模式,对伊利萨的说辞表达了强烈抗议。
“无理由?不,有理由。”伊利萨轻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一点点淡淡的哀伤,不多,随着时间已经看得很开,那一点哀伤也变成了认命,只是依旧还是有着浓烈的不舍,“我的血脉本是就是一种危险的力量,与修真者不同,有时候我无法完美控制我的能力,在我幼年期,我曾经在梦里无意识地释放出瘟疫、火灾或者噩梦,我无法控制……随着成年,我的力量越来越强,我渐渐可以控制,但我怕我还会失控,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我随时都可能被血脉里传承的阴暗吞噬。”
“……”欧洲曾经几次流行黑死病,这写在凡人的历史书里,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死伤惨重,或许其中哪一场,根源就来自于面前这个看似美丽无害的术士,但陈安很快回答:“那并不是你的过错啊,你生下来就这样,你如果能选择,也不会选择成为一个术士吧,但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所以,出身怎么能被算作是过错!”
“不是错的,但不代表就是正确的、合理的!”伊利萨忽然有点激动,“术士,应该灭绝才对!这种危险的血脉,早就不应该继续被传承!我们的先祖没有随着深渊地狱堕入黑暗,滞留人间界,那么就应该让这血脉断绝!”
陈安简直快要气疯了,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思维,真想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脑回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歪!
“伊利萨,你知道吗,修真界也有好多妖兽,天生带着不能控制的灾厄力量,协会里有个可漂亮的妹子,原身是鸣蛇,是宰蛇,会带来天下大旱,过去特曾经让凡人遭受饥荒之年,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她的过错,现在她依然受到协会的保护……”陈安顿了一下,忽然想到某个问题,带着一点气愤问,“喂,你为什么被关进血魔监狱?不会就仅仅因为你是术士吧?”
“……就仅仅因为我是术士啊,这还不够严重吗?”伊利萨轻声回答,表情显得有些疑惑。
结果陈安暴跳如雷,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发泄之后,对着伊利萨认真地说:“当年鸣蛇不小心引发了三年大旱灾,她根本是无心,这是她与生俱来无法磨灭的本能,所以协会只是帮她寻找减少这种能力影响的办法,而不是蛮不讲理直接关起来了事,还有,我们东方有‘青鸟传音’的神话,听起来很美,但那只是凡人的误解,古天神西王母乃是西天主刑罚的凶神,她手下的三青鸟,皆是凶鸟,分别散播战争、灾祸、死亡;凡人里歌颂的云中君,实际上是天界最恐怖的战神,伊利萨,传说不一定是真的,而危险不危险,不是能不能生存下去的评判标准!”
他深吸一口气,说:“鸣蛇后来每次一到洪涝灾年,宁可减损自己修为,都要去灾区帮忙抵抗洪水;西王母主杀,但从不杀无辜和弱者;云中君杀戮无数,却是为了守护三界苍生……伊利萨,重点不在于你有什么样的力量,而在于你有什么样的心!”
伊利萨呆呆地看着陈安,陈安的心理导师模式让伊利萨忽然之间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观点,在巴尔干半岛,血脉力量是伊利萨的原罪,他被惩罚,是因为他的出生、因为他的存在,只是因为他生成了一个术士,因为那些历史上血腥的传说和阴暗的名声,而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严重的错事。
“心?”伊利萨下意识将手放在心口,术士的心跳和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实际上在内心,伊利萨也和人类并无太大区别。
陈安将自己的手覆在伊利萨手上,轻声说:“伊利萨,你不危险,你一点也不危险,我是一个凡人,可以说在一大群修真者环绕之中,我是最弱小最没用的那个,一丁点危险都不能承受,但是我不怕你,我一点都不怕你,所以你根本就不危险。”
“我……”伊利萨看着陈安,呼吸微微有点急促,他不危险?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而且是一个凡人这样说。
“可是你知道吗,术士的诞生就是邪恶的。”伊利萨想了想,终于还是和盘托出,将所有的事都一一描述,“我是地狱火术士,每一代只有七个深渊术士,分别掌握七种魔法能量,一种能量对应的术士还活着,就不会再有下一个,术士一旦死后,灵魂会结成晶石,等待下一次新生……而唤醒晶石,召唤术士诞生的方法……是血祭。”
陈安轻轻颤了一下,伊利萨带着一丝苍白的微笑说:“用未足月的孩子,足足凑齐一百名,将他们的心头血刺出,滴落在晶石上,新生的深渊术士,就在血泊中诞生——在古老的魔法中,生命是平衡的,有死亡才会有新生,而术士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生命,所以要更多的生命去交换,才能换来术士……换来我的诞生!陈安,我光是诞生,就害死了一百个婴儿,你觉得我真的不危险吗?”
陈安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抱住了伊利萨,略带颤抖地说:“是你要求诞生的吗?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类自己的贪婪,对力量的渴望,才有你的诞生……不是你害了人,反而是那些人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