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一群山民正背着背篓往山下走。领路的是一个满脸风霜的大汉,在他旁边还跟着个十二三的少年。少年背上也背着个背篓,里面放着慢慢的构树皮。
“爹,山下真有人收构树皮?要是他们不要怎么办?”石头说着还望了望身后长长的队伍。其它山民听了这话,一个个跟着竖起了耳朵。
“收,肯定收,人说了有多少要多少。”大汉重重的点了点头。前个他往镇上去,瞧见人都在割构树皮,就上前问了问,这才知道靠山村有造纸坊收构树皮,一文钱一斤不说,还现结。他听了,就往靠山村走了一趟,发现人果然在收构树皮。这不回去后,他就把这好消息跟大家伙说了。冬日马上就要来了,有了钱也能过个好年。
九月底的天,露水甚多。从林子里出来后,石头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不过,他显然早习惯了,只抖了抖肩,让身后背篓挪一挪位置。
“爹,我看到造纸坊了!”石头看着河下游的造纸坊大声道。
“快点走,卖完背上这些我们还得早些回去。”大汉精神一震,立马招呼大家快些走。他原是想着多割些构树皮再来的,可惜寨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相信构树皮能卖钱,只好带他们先走一趟。
太阳还未出来,造纸坊还未开工。只有候二坐在一口锅窑前面,头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昨夜里轮到他看火,夜里也不敢睡。天亮了,这才想着打个盹。
听到脚步声,他这才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就起身让山民们等着,他好去拿秤。
山民们见了,立时放下心来。一个个卸下肩上的背篓不说,还把背篓里的构树皮拿出来抖了又抖。都是老实人,就怕上面带的露水太多人不收。
只有少年在卸了背篓后,就跑到那几座锅窑跟前转了起来。锅窑一直在烧火,人站着造口前,暖和的很。
“哪个村的?先前怎么没见着你?”小树忽然从少年身后冒了出来。他年级尚小,坊里不忙的时候,张知秋就会放他出去玩一会子,所以结识了不少小伙伴。
“我叫石头,是从白水寨来的。翻过小青山,再往北翻两座山就是了。”石头露出一口大白牙才道。
“那可真够远的,你也是来卖构树皮的吗?对了,我叫小树,我哥哥叫大树。”小树看了看坊前站着的山民道。
“嗯。我们要是早些知道这事就好了,往北山沟梗子上的构树可多了。”少年一脸可惜的道。
“若是真的很多,你们也不必一趟趟的往这里跑。不如趁着下雪前多割一些,多时候东家自会派人去收,你们记得走之前跟东家说一声。对了,你们可别连小树苗也割了,有那死了的,春日里需得补种。也不要大片大片的割,得留一些做种,不然以后不仅没得割,久了还容易造成那什么山体滑坡…”小树叽里呱啦一大堆,不仅告诉他芒杆和芦苇能造纸,还说了怎么养猪养鸡。都是他平日里无事去林子玩,老王头和候大候二聊天,他从旁边听来的。
才说完,他就听到候二喊他过去数铜板。
石头很感谢他告诉自己这些事,见他要走忙拉住了他,接着就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一颗猪牙放在他手上,嘴里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多卖一些构树皮,冬日里也能少挨些饿。这是上次打狼,我自己亲自拔下来的,阿公说能辟邪。”
小树也没推辞,摸了摸那狼牙,就快步跑到了候二跟前。候二见他来了,就抛给他一个钱袋子,指着一个个人说谁谁谁多少个铜板。约莫过了一刻钟,所有的构树皮都秤完,来的村民一人得了四五十个铜板,所以个个脸上露出了笑容。
领头大汉从儿子那里得了消息,走之前就问候二是否真的会去他们那边收构树皮。候二点点头,又跟他商量好了时间和地点,这才送他们走了。
走的时候,少年还想着跟小树告别。可惜没瞧见小树,他爹又催他快走,他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谁知道走到半路,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一回头就见着小树正朝他招手,他忙祈求的看着大汉。许是高兴,大汉朝他点点头。
“给你,这是我托刘阿婆做的冬鞋,我瞧着你的脚比我还小些,该是穿得。狼牙我很喜欢。”小树怕他不要,将鞋子放在他手上后,转身就跑了。待听到石头喊他后,他才转身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还将脖子上的那颗狼牙举了举。
石头摸了摸手中的布鞋,扭头赶上他爹的步伐。大汉见着他手中的鞋,笑了笑后让他好好收着。一群人,迎着爬上树梢的太阳,满怀希望的朝家里走。
…
这边,云起正在书房里读书。那边暗三就跑过来敲门,见着他的时候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云起问他有何事,他就有些兴奋的道:“老夫人带着个貌美小娘子上门了。”
云起狐疑的看了他一言,又想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娘来了。等着他到了堂屋,就见他娘跟茹娘正坐在堂上。
“娘,您找我有事?”云起才说完,就见着暗三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睛直往茹娘身上瞅。
跟刘梅香打了声招呼,人就走到门口,拉了暗三到一旁,小声警告道:“你可别打茹娘的主意,她可是我七弟的妾侍。”
“我?”暗三指了指自己,马上又接口道:“她不是你娘给你找的?”说完,还一脸可惜的样子。
云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也没多想,“胡说什么,去沏壶茶来。”
云起再进来的时候,茹娘却是朝他跪了下来。云起忙往边上避了避,皱着眉问:“这是做什么?”
刘梅香也被茹娘吓了一跳,她原是不想管这事的,奈何茹娘肚里怀着她孙子,她不得不多依着一分。
见此,她忙上前将茹娘扶了起来。茹娘起来后,就哭哭啼啼的说了起来,却原来她是为妙仙而来。却原来妙仙与杜笙常作一处饮酒做诗,久而久之就生出了丝情谊。
那知杜笙自从去了府学念书后,就再无音讯。妙仙相思成疾,渐渐的就病了。用茹娘的话说,已是病入膏肓,临死前就想着见杜笙一面。她三个先前一处修道,又是一道往清静观来,茹娘不忍姐妹最后一个念想落空。闻听云起跟杜笙曾是同窗,这才找了来。
云起虽觉得妙仙可怜,但他下意识的想拒绝。这事他实不该管,不说妙仙和杜笙究竟如何,就说杜笙先前与他们说的,显是并没将妙仙看在眼里,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这一去说,若杜笙是装做不知,岂不是让人难堪。不过,但底他也曾是个女子,知道女子自有的苦衷。沉吟了下后,他这方表示愿意去信问一问杜笙,但是杜笙会不会来看妙仙,却不是他能管的。
茹娘听了,又要给云起下跪,好在被刘梅香给拉住了。只听她道:“茹娘,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这才高看你一眼。如今,怎生犯起糊涂来,你求小六,小六去信问一问,已是仁至义尽。他同你说得那什么杜笙,不过也只是一起读过书而已,这事原就不该他管。你若真有心,不如劝劝你那好姐妹,欢场上的话怎能当真。你又说她生的跟天仙似的,这样的人儿哪里找不到好夫婿,又何必非得要那什么杜笙。”
茹娘听了,只得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可那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不是没写信去劝过,只妙仙一心念着杜笙并不作他想。叹了口气,她这才谢过云起,最后随着刘梅香家去了。
送走她们,云起也感叹了一句:世间男儿多薄兴,世间女儿偏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