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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十年前(1 / 1)

如果说交谈还有所谓策略的话,那立足点就是,莫要把别人当成傻瓜。

秦毅从不会设置陷阱去套人的话,就像当初面对陈东升,他想要知道什么,总是先把自己知道的事实摆出来,因为套路除了让人觉得你不够真诚以外再没半点用处,只有实情才能逼出实话。

面对事实苏伐诚没有狡辩,他告诉秦毅,这次少了修士军的参与他确实还想再干一票,但是没人给他通风报信,上一次也没有,苏伐谨从商船接货运去拂林来向和去向都很明白,他只要派两个人追踪货物就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那货物现在何处?”秦毅问。

“被商人藏在水场了。”苏伐诚直言不讳,他说:“本来夏天我就想干的,可那时候苏伐谨没找下合适的押运队伍,两批货,现在都藏在沙滩水场,我估计他这次过去就是想联系人一并发出。”

秦毅视察过水场,既没看到货物也没听到有人向他报告,“你派去的人亲眼看着货物拉到水场了?”

“绝对错不了,”苏伐诚肯定道,“后来二弟出事了,我就没敢再盯着。”

这时下人送来晚饭,还说等候在客间里的铁察那边也送到了,他请示秦毅要不要留下用饭。

苏伐诚看向弟弟,后者正想着什么走神了,愣了一愣,“要吃,当然要吃。”秦毅摸着肚子,抬头对苏伐诚笑道:“还真是饿了,那就叨扰大哥一餐,刚好正事说完,我们兄弟也闲话些家常。”

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苏伐诚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吩咐人拿出珍藏的好酒与弟弟共饮。秦毅果然再不提苏伐谨,只拣着家长里短和一些广漠国的风俗趣闻请教大哥,两人相谈甚欢。

至此,当年发生在沙漠上的那件往事、苏伐诺闭口不谈的一段前情,也都被苏伐诚娓娓道出。

二十年前,生洲灵根国下聘,要与广漠国摄图部联姻。因为之前广漠国边防军曾深入大漠清剿沙盗,直至包围绿洲城,从而引发了沙盗对后来送亲队伍的疯狂报复。

当时苏伐谦刚刚诞下不久,而母亲珍娜再次有孕,身体状况极差,为保万全,狼主苏伐录便准许珍娜随女儿阿曾同去灵根国,希望能借他们的医药让珍娜平安生产。珍娜不舍苏伐谦,想带着他同行,狼主也一并恩准。

清剿沙盗对边防军来说是件小事,狼主不会过问,因此也从未想到路途中会遇上危机。

苏伐录从摄图军中指派了千名武者护送,这已经算是过分小心了,即便秦毅去东楼国也才不过五百修士随行,只是一次短途的无忧之旅,袭击送亲队伍得不偿失,只会招来两方怒火,除非找死,否则没人敢打这种主意。

可惜,当年的沙盗还是一根筋,惹到他们,拼了命也要报复。护送的武者全军覆没,苏伐录一夜之间妻离子散,悲伤愤怒有似东海浪潮,他即刻下令边防军全体戒严,准备在沙漠上发起一场血腥的剿杀行动。

苏伐诚到现在也能一字不差地回忆起那道命令——踏破绿洲城,我要大漠之上,凡年过十三岁的男子一个不留,将首级筑成京观,以祭我亡妻幼子。

然而这道疯狂的命令最终又被收回,因为珍娜回来了。

此事首先要归功给一个人——波汗。时年还是边防军一名骑兵营都尉的波汗尤其热衷剿贼,恰也就是他带队发起的那场清剿激怒了沙盗,后来送亲队伍遇难,波汗得到消息异常恐惧,自知狼主若追究起前因来他难辞其咎。

这波汗也是当机立断之人,早在大军的戒严令下达以前他就先自率领本部人马冲进了大漠,想要拼死杀贼以赎前愆。

凭借长期与沙盗周旋的经验以及熟知地理等优势,波汗孤注一掷之下屡破贼巢,将多股匪帮或是杀灭或者远远赶离开了安全线。

他选择的时机很好,联合在一处刚袭击完送亲队伍的沙盗们也料到会有大规模的报复行动,然而尚未来得及分散逃匿就被波汗给逮了个正着。

在这过程当中,波汗从盗贼的手里救出了珍娜,而贼人知道她是狼主夫人也未曾对她无礼,估计也是想下留个退步的余地,珍娜脸上那道伤疤是在送亲队伍遇袭之时于惊慌中自己碰伤的。

珍娜平安归来也让苏伐录恢复了理智,边防军很快解严,狼主令:波汗剿贼本无过错,皆由因缘巧合而起波澜,祸不在人为,只彰其功余事不问。特晋升波汗为右营将军,命其仍帅所部兵马追击贼寇,务要尽早寻回苏伐谦与阿曾。

此后两年,波汗五度深入大漠,可始终没有打听到姐弟二人的下落,也只好认为他们已经葬身黄沙,直至第三年头上,阿曾托北行的商队捎来书信,家人才知她尚在人世。

书信是由边防军统帅直呈给狼主的,苏伐录没有公开,苏伐诚也就无缘得知其上内容,只是自那过后,狼主便停止了针对沙盗的大规模清剿行动。

孩子没有找回来,珍娜伤心过度,回宫之日便性情大变。

她不愿再见苏伐录,也不同他讲话,甚至还把过去服侍过她的几名侍女当成盗贼给处死了。

不日产下阿曼,珍娜的情况稍有好转,但她仍未肯原谅苏伐录,不让他接近,他一来她就犯病。

苏伐录将珍娜的失常引为己过,也就尽量凡事都由着她,用心栽培她的另外两个儿子,以求有所补偿。

由此,珍娜感激波汗的相救之恩,苏伐录便着重留意,再加其人确也有过人之处,他索性就遂了珍娜心愿,对波汗接连超迁,使得这个旧日名不见经传的边防军都尉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摄图部大军的最高统帅。

苏伐诚讲得口干舌燥,喝下去不少酒,已经显露出了醉意,秦毅不等他说完就赶紧问出心中疑惑:“大哥,我初次进宫之时苏伐诺告诉我,母亲是被沙盗给送回来的,怎么你说波汗救了她?”

“哦,哈哈,是吗?”苏伐诚两眼发直,用两根手指点在脑门儿上想了想,“我没错啊。”他说,“三弟,二弟他们……那会儿还是十来岁大的毛孩子,过去太久了你……知道么……他们知道什么?不信你去问阿大……走,我们现在就问阿大去。”

这里摇晃着站立起来,苏伐诚就要去拉秦毅。一看这摊场也再聊不下去了,秦毅匆忙打个招呼,带着铁察他们回了自己寝处。

他不打算去向母亲珍娜辞行。反正老妇人也不爱理他,既不认他,也不揭破他,挺好的。

秦毅特别不爱去那间帐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是闯入主人睡熟的卧房里面偷东西的贼,然后珍娜醒来发现了他,不喊不叫,就坐榻上盯着他看。

珍娜,再不喊人我可就溜了。珍娜你也是的,怎么把气氛搞得你也像贼。

第二天一早,秦毅用侍女新给缝制的皮套裹住长剑,依旧把剑背了,带同卫队匆忙溜出狼主城。

他原本还想再当面拜别苏伐录的,顺便看能否落实些昨晚听来的情况,比如阿曾来书上面写了什么。可这刚一踏出寝室,阿曼竟不知何时已先在楼道里等着他了。

“谦哥哥,”阿曼笑吟吟地打声招呼,“新年好啊。”

她今天不穿清凉弟子服了,换了身白色皮袍,白靴白帽,如同刚从雪里刨出来的冰人。“你是不是想不带上我,偷偷溜掉啊?”

“新年好。”秦毅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不公平,女人为啥就能自由进出男人的住处。

“你要找阿大的话就不必了,他天不亮就出城去打猎,让我转告你,带着我走就行。”

秦毅皱眉,并不因为阿曼,而是他听到有个流着口水的呻吟声在说:“带她走吧。”

“你觉得我会给你添麻烦?”阿曼问。

“没有,大冷天的阿大去打什么猎?还摸黑出去。”

“嗯,他说要去射月亮,”阿曼一本正经道,“就得趁天黑。”

呻吟声又来,秦毅抬脚就走,丢下一句:“那你被骗了,射月亮门儿都不用出,推开窗户就行。”

身后迸出一串珠玉般的笑声,脑海传来句话:“看不出你小子也是个高手。”

秦毅想说那是我妹妹,想想算了。他步出楼外,昨晚约好的铁察等一众侍卫已经牵马整队待发,天气不错,清冷得和每一个初春的早晨一样,呵气喷出了刚喝下的羊奶味儿,月亮果然不在天上,阿大成功了。

“走!”

其实秦毅很快就发现,有阿曼跟着也不错,起码不闷。不闷的女人很多,可同时能做到不吵就难了,不吵不闷,这种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无法让人讨厌。

这可不是空话,虽然秦毅又得把他对苏伐录说过的情况再讲一遍,但阿曼果然思维敏捷思路清晰,她并非听过就算了,真如苏伐录所说,她有自己的见解,多听听没坏处。

阿曼也以为商人之死绝不是偶然,建议他们到了沙滩后把重点放在这件事上,还有那批消失的货物,找到货物大概也就找出了苏伐谨的死因。

“你为什么这么想?”秦毅问。

阿曼说:“是你告诉我的啊,谨哥哥去找剑士,然后侍卫杀了他跑了,把锅甩给那些剑士。他为什么找剑士?因为想把货物送出,货物是商人接手的,而商人也在同一天遇害,这不线索都联系起来了?”

“这也太简单了,还有很多疑点。”秦毅说,”丽娜、四名报信的侍卫、逃走的杀手,还有剑士出现的时间也是个问题,如果只为货物不可能预先算计到剑士要来而提前安排好杀手。”

阿曼笑笑,说道:“本来就简单。世上最好解决的凶杀案就是周密布置过的,环节太多了,留下的线索跟人证也多,只要把这些串联起来就不难破案。”

“那最不好解决的呢?”秦毅追问。

“走路上随便杀死一名路人,没人看到就永远破不了案。”

“你们那个什么学堂教的?”

“那当然。”阿曼傲然一笑,“神选堂,很厉害呢,去学艺的都是各部少主,连国君的子弟都有。”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看到秦毅沉默,阿曼忍不住问他。

“没有,”秦毅笑笑,“我只是好奇你们这学堂,广漠国是准备开办衙门了吗?”

“广漠国?”阿曼皱眉。

秦毅自知失言,也不由佩服起阿曼的精明,他转开话题问道:“你每年过节都回来么?”

“不呢,”阿曼说,“一来一回得小半年时间,今年我可是专为看你才赶回来的。”

秦毅笑问:“飞来驿送你回来的?”

阿曼也说错话了,她吐下舌头,“好吧,我正好今年回家,碰上你也回家,这可以了吧?真没意思。”

野外餐的肉烤好,铁察叉着两大块过来递给这对兄妹,阿曼接手后伸去火上焙着,而秦毅已等不及要把嘴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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