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刚刚过完他的第十五个生日,东楼国一年一度的门派资源争夺赛就如期举行了。而这一届争夺赛还不同往日,国内关注度最高、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剑士排位赛也将同期进行。
剑士排位赛全称为东楼剑士精英排位赛,每七年举办一次,而其所对应的东楼剑士精英榜更是被万民推崇,是所有学剑弟子一生中梦寐以求的最大荣耀。
依据东楼国的历史来看,最终能够踏入剑豪的大家宗师几乎全占据过精英榜的前十,而那些名动当下、在他们各自时代里面书写过光辉事迹的诸多人物也无一例外,皆曾在排位赛中榜上有名。
这就不难想象,世上追名逐利的捷径无过于此。不论你曾经是多么地籍籍无名,只要能够上榜,便说一步登天,境况判若霄壤也不为过。门派会给你最好的待遇,这么说不够准确,应该说是礼遇;不想留在门派了,朝中也会预留出高爵厚禄虚位以待,等着你货卖帝王家。
财富、声望,那都是次要的,跟着就来。在亲友们的眼睛里、心目中,你就是神,登门结好提亲的、解释仇隙的……都要踏破门槛,全认得你啊,去酒馆饭店都不肯再要你的钱,只怕请你不来……这听着就流口水,人活一辈子,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磨石城会有盛大的庆典,从城中到山下,穿着皮毛衣裳的人群蹦蹦跳跳,一路直排到了城外山谷中、巨阙大军的营地前。
高涨的热情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赶走了战争阴云埋在民众心中的恐惧,大家需要这种庆祝来打发掉枯燥乏味的日子,需要看到战斗以激起雄心壮志;希望有胜利者出现,那将预示着国家的明天更加灿烂,而人们也更渴望能够亲眼目睹失败者的不甘——瞧,处心积虑不可一世的勇士倒在了争夺名利的路途上啦。
最早下到山谷中的人群发现,他们只能像猴子一样攀上临时架起的木头栏杆,围在大军校场之外观看比赛。前方已被那些钉在校场围栏之上的宽大的挡风木板给层层包裹起来,木板上面阴刻着一幅幅的图画,有拜师的、学艺的,使场地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校场后面的营房加进了专为王室成员以及各国使者准备的豪华大帐,比赛得持续个几天,各门派弟子和前来观礼的受邀人员晚间便可在营中留宿。
比赛擂台设在主席台,也就是点将台的下方,要比每年的资源争夺赛擂台大出将近一倍。在那周围便是五大门派弟子们的观看席,还有都城及国内其他门派有报了名的,也专门给空着地方。
裁判组高坐点将台的最前沿,居中列席着国君公孙义和大将军樊剑,今年近江无法到场,加上长老团便总共是二十二名主裁判。再往后又是王室、使者和重臣们的坐席,当中都有暖帐隔开,连带着裁判席,三面铁板围挡还盖了顶,外面两步一个火盆,烟往外冒热气朝里边散,浑如一个舒适宽敞的小剧场包厢。
不多赘述,比赛开始。
呈现擂台之上的首先是门派资源争夺赛程中的初段赛。前面说了,这就是个暖场的热身赛,出战的全都是各门派今年新招入门的弟子。虽说没有内气,但从好战的东楼人里面精挑细选出的这些孩子们也自身手不凡,一个个手持着木剑,在擂台上一名解斗裁判与四角边裁的注视之下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拼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位于磨石城西面群山之上的承明剑宗也大开了山门,准备迎来剑士排位赛的揭幕战。
为何在承明剑宗?报名参加排位赛的剑士实在是太多了,来自全国各地,要是一场场地捉对比拼下来,那恐怕冬月节都要留在都中度过,分开场次选拔也够呛。这还是来之前已先在地方上进行过筛选,否则磨石城光是安排选手的食宿都要成问题。
就如清凉盛境一样,承明剑宗也有那么个地方很适合弟子修炼。昔年圣祖统一天下后,专门把炎洲赐给了兽族,那里太热,赤地万里长不出庄稼,人没法住,却挺对凶兽胃口,于是就有了兽族大迁移,全给赶去炎洲了。
事无绝对,十洲地方多大?也总有一些凶兽藏在深山老林里头扎下了根儿,或者占山为王或是袭扰住民,再与凡兽杂交繁衍,日久也就成了一害。
麻烦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于有些凶兽吃着人肉喝着人血都已成精,各国也就不得不征调军队去将它们剿灭,连根儿铲除掉。天香城金城上林苑里的凶兽哪儿来的?对外说是炎洲上的,其实就都那时候留的种。
还有少数凶兽,它们初步开启了智慧,通了人性,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专心修炼,也不扰民,这样国家也就懒得去赶尽杀绝,划个禁区出来,就像炎洲那般,由着它们自生自灭。
承明剑宗的野牛岭就是这样,一代代的凶兽从不跨越雷池一步,而弟子进山去搏杀磨练,只要不是组队围剿,就一定不会遇到兽群的袭击,这边伤几名弟子,那边死些个野兽,其乐融融。
和平相处得久了,乐事还在后头。东楼国也不知怎样沟通的,竟把七年一度的剑士排位赛的预选赛就安排在了野牛岭上。
选手们要在野牛岭中经过为期三天的野外生存,这时候他们会与山上的野兽进行搏斗,而双方又都不会出现死亡,默契到什么程度?彷如为虎作伥,野兽被哪一名弟子收服了,觉得打不过,它就会乖乖跟在这人的后头,直到三天过去,下山之时根据各人身后所带的野兽数目区分排名,数目一致的,则又以下山的先后作为依据。
有个前提,那野兽也跟人一样,有的好欺负,挠两爪子一看不放弃它吧,它还偏追着你不放,非要决出个高下。这时候,脾气暴躁之人难免就会动怒,要下杀手。可别,千万别,但杀了哪怕一只野兽,身上沾着血腥气了,那可就再也下不了山。
所以,以上全都是废话,守住自己的俘虏,尽可能多地掠夺他人……说到底这就是一场抢夺的盛宴,还是人与人的战斗。
也许在这场比赛中秦毅会首先解开自己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打仗。大家各凭本事,只去对付野兽不可以吗?做个快乐的贪吃蛇,管好自己的尾巴就行了。怕不行,这世道是联机模式。
“规则大家都听明白了?”
负责精英排位赛初赛场的裁判全部都由禁军的好手组成,一名年老的剑客裁判讲述完规则之后便命人收缴了选手们的佩剑,再人手下发一条木棒和铁铲作为武器。
“我再重申一遍,”他说:“千万不可杀死任何野兽,而它们也绝对不会危害你等的性命。此外,切记不要踏入禁地。”
木门打开,门后有一条进山的小道出现在众人眼前。承明剑宗的两百多名参赛选手可谓轻车熟路,率先就站到了最前面。其他选手还都在组队,别看他们有一万多人,散在这山中还真不算多,只有抱起团来才能最快地获得猎物,也才能更好地防范别人的觊觎。
五大门派当然是各自为阵,其余有的三两个,最多有七个门派结合到一起的,总之都是上百人的团队,唯有……清凉山,甚是凄凉,竟只有秦毅一个人。
楚琪告知的不错,清凉山都已经集体放弃比赛了,可长老团声称为了检验质子们的学习成果,还是要求所有的质子都必须参赛。
秦毅这就来了。组不上队,没人要他,难道白白带上给他分配猎物吗?此外,大家很想看看名声在外的兄弟班班长是否也会抹鼻涕掉眼泪,那将是道不错的开胃小菜,同情心在乱世可吃不开了。
敬绶没来,他听了秦毅的话,事先弄了点药把自己给灌倒了,说是得了重病。因为敬绶不是长老团针对的目标,派御医检查属实也就特许他退出比赛。
上万人的目光投来,秦毅尤其显得孤单。有可怜他的,绝大多数都是嘲笑,这还比的什么劲儿?俘虏多少猎物也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而且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明确规定不允许退赛,看来这小伙儿也只能乖乖地在林子里面给人家打上三天的短工了。
“比赛正式开始,选手进场!”对秦毅最后投去同情的一瞥之后,裁判老者宣布了比赛开始。
承明剑宗一马当先,跟着是太初、金华……麒麟阁那身盔甲得占多大便宜?楚琪回头再看看秦毅,摇摇头带着队伍走进了木门。她倒是可以让秦毅跟着自己,可没必要,就算秦毅一只猎物不得,后面的比赛他也必须要参加,必须得死。
前面人都走完,秦毅这才慢吞吞地步向木门。他心里也打颤呢,不是担心受伤或者被人欺负,而是如果太初剑宗和金华剑派真想要杀他,那这三天里他们就有大把的机会。早知要落单,真该好好考虑下王掌柜的提议了。
根据胡教师生前所做的分析,也许是秦毅在镇南关的表现太过惹眼,遭了嫉恨,也可能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太初与金华两派鼓动长老团,要求质子必须参赛,就是想借着比赛的机会把他给除掉。
这一点秦毅毫不怀疑,李丰不是白白就死了吗?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逃走简单,却会给比香国带来不小的麻烦——死了也一样,父王大概不会如景国那般忍气吞声。于是秦毅让王掌柜收集来两派上榜剑士的资料,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像他和张三说的,再装孙子也没用,必要时他的剑也能杀人。
秦毅依仗自己学会一招保命的剑技,仗着别人会低估他的实力,决定参赛,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事——组不上队。两个门派进去了五百多人呢,凭他一个怎么抵挡?
“唉,”那老裁判走来秦毅身边叹道:“尽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别想着成绩了,三天一到就赶紧出来。”
“等等,”秦毅想起件事儿,他说:“我不比了,我要见长老团。”
老者摇头,“那可由不得你,快点进去吧。”
“真的,”秦毅比划道:“我有近江道长的信物。”
老裁判一点怜悯已经被他的无理取闹给磨没了,手按在剑柄上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进去,否则就按破坏比赛论罪,当场斩杀。”
秦毅早都忘了近江给的短剑,临到危机时刻想起,无奈却在住所藏着,这人又不肯信,没办法,只好踏上山路,听着木门在自己的身后重重关闭。
冬日山林一片萧索,干枝枯草遍地,长青树木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烟色,让人无心再去观看景致。沿山道往上走,一直走,秦毅打定主意,那老者口中所说的禁地怕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两侧山坡林地都有枯死灌木被踩踏过的痕迹,想是诸多队伍全已经分散开来,没走多久就遇上了第一头野兽。
那是只体型不算大的黑熊,按照规定,所有具备攻击性的猛兽都可算作猎物,秦毅横过木棒准备搏击。还好,这熊和他一样,对于彼此间的这场打斗都没多大兴趣,转个向钻进了树林。
再走,前面有支队伍,他们身后跟着五六只被俘的野兽,一边走众人还在一边搜寻。
“你小子,还要不要脸?”走在最后边的几人转过身停下,其中一人看着秦毅说道:“没人要也不能赖在我们这里。”
“我上山。”秦毅指指上头。
“好,好好,”那人笑了,“您先请。”
路都被他们占了又不见让开,怎么过去?秦毅无奈,便只好钻林绕过。
再遇到其他队伍也是这般,受尽冷眼讥刺。有主动攻击的野兽被秦毅制服,他也领了两只在后头,可转眼就又成了别人的。那也无所谓,他要猎物没用,反而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