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种纯粹的官员,比如海瑞那种直臣,你就算是救了他的姓名,他该和你对着干就还是对着干;如果你杀了他的全家,但在政治上又是和他走在一路上,就算是他对着你恨之入骨,还是会和你走在一块。
而显然阿里衮这种人,还有明瑞,并不是这种人,有些时候,所谓的交情,所谓的恩情,的确是会让人束手束脚的。
征讨缅甸的大营诸位大臣,主帅傅恒,副帅阿里衮和阿桂,参赞军务孙士毅,再加上一个早到却大败回大理养病,之后晚些到,还算是幸运赶上最后大决战的明瑞,差不多征缅大军的高层,就是这些了,既然不是傅恒自己个的主意,而他又是知情的,那么说明,提出这个要把征缅商会的权柄给褫夺了的意思,并且征得了傅恒同意的这个人,必然就是在这些人里面。
“孙先生已经去广西任职布政使了,广西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缅甸去,他虽然知道征缅商会的能量巨大,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不会多嘴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么就剩下一个名字了,阿桂,”金秀了然的笑道,“是不是他的主意?”
“你……”福康安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却是猛地一缩,随即放开,“你的确是我见过最有才智谋略之人,难道你早就知道了是阿桂吗?”
果然是他,金秀摇摇头,“我也就是在这一刻听到了福三爷的话儿,才断定下来,但我的确可以分析出,特别是确定了傅中堂并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后,剩下这么几个,可以进行客观的分析。”
“客观的分析?”福康安只觉得“卸磨杀驴”这个词儿委实是太难听了些,他有些尴尬,“大可不必如此。”
“是,不受感情因素而做出的冷静分析,能够帮助我们在迷雾之中寻找到正确的方向。”金秀说道,“可能有些时候也找不到方向,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大概的线索。”
“阿桂大人乃是云贵总督,又是在阿瓦城驻守的大功臣,他的意思很是重要,”福康安似乎对着金秀还有些愧疚,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他管着缅甸阿瓦城,征缅商会的银钱来往,货物运送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过,他很是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收益,所以觉得,太阿倒持,到底不是正轨。”
“这些话何必如此说?三爷若是觉得卸磨杀驴难听,”金秀叹气道,“那么可曾听过南门立木的故事?秦国商鞅变法,考的就是取信于民,这征缅商会的事儿虽然是我提出的主意,但还是傅中堂给的印信,用征缅行辕大营和钦差大臣的关防,这才是让商人们愿意相信,咱们不是骗人的,可如今缅甸孟驳才刚刚授首,阿桂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收回去,这怎么算是取信于民?征缅引发了可是十年!”
“阿桂大人绝无私心,他乃是忠厚之人,”福康安忙对着金秀解释道,“完全是为了国家生计,缅甸到处被打的破烂,修建官道,恢复云贵地方的生机,都需要银子!所以想着把征缅商会的面貌改一改,也不是说就要废了这个征缅引,而是要改为官派,如此的话,也不损朝廷的利益,商人们也不会损及根本。”
“官派?”金秀奇道,“官儿若是办得好,之前怎么会说粮草物资都筹集不出来?宁老爷在永昌府使尽了本事,前线还是难以为继,若是官派派的好,那就是不会有如此窘境了。”
“你请慎言,”金秀的话儿很直接,福康安也有些不高兴,“难不成缺了征缅商会,缅甸就平定不下来了吗?”
“不是平定不下来,而是会浪费上更多的时间,死上更多的人。”金秀平静说道,“凡事儿都要讲究一个值得不值得,我之前就说过,为了缅甸这样的小国而耗费太多的国力,这是不恰当的,毕竟缅甸乃是边陲小国,他是否打得下,和大局无关紧要。就好像是征缅商会也是如此,实际上,这个商会,并不会对着大玄,发生什么重大的影响。”
这是假的,金秀这时候说的话是假的。她其实还有更深的谋算,征缅商会的事儿,她希望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在一些时候,未来有些时候,可以借助这个商会的钱和势力,再来做一些特别的事儿。
不过现在不必和福康安说,福康安的确这时候也没有分辨出来,他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商人们,为了以后十年的收益,那些虚无缥缈的收益,就可以砸出几百万银子来。
“阿桂大人是阿玛最器重的大臣,这事儿我插不上手,”福康安看了金秀一眼,眼神有些游离躲闪,“而且他当着云贵总督,料理缅甸一切事务的钦差大臣,他先是来信和阿玛说过此事,再上折子的。”
可这样的折子,若是真的被皇帝看重,为什么又会被十一阿哥摘抄呢?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你在万岁爷驾前当差,万岁爷是怎么一个心思?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觉得缅甸的事儿,无足轻重吧?”
福康安有些恼羞成怒,他怒视金秀,“这虽然是小事儿,但万岁爷没有说不准,那就是自然能照办。”
“三爷!”巷子口响起了一阵风声,金秀转过去瞧了瞧,发觉只是风声,并没有其余的人走动,她警惕的转过头来,“上次我给你炼药的方子,你开始办了吗?”
“你想说什么?”
“那不是一朝一夕办得好的,而是要花费非常多的时间,还有非常多的银钱,要不计一切银钱的砸进去,才有用,”金秀和福康安分析道,“靠着您自己的俸禄,必然不成,侯艳年现在连我这的事儿都敢含糊着办,你那里,他若是真的丢了征缅商会的差事儿,他还会孝敬吗?要知道,我之前打算,这些银子,无论多少,就是该征缅商会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