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天默然,他现在的身体本就临界于自爆,要是以后这种能力还会加强,等于是毫无活路。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吞吃那些朱果。
他没有过多地陷入这种不快,提起精神,开始念诵引魂咒。“引魂聚形”之术不同于鬼婆子教他的法术,后者是要与阴煞建立一种亲和,以实体剑胎为引,缓慢地铸就怨鬼剑,而前者却是以咒术之威,强行命令散落在天地间的残魂碎魄为施咒者所用,十分霸道。
两者的体系不同,见解也大相径庭,一者认为阴煞是人死后的一种执念残留,毫无意识,另一者则认为那是附带意念的残魂碎魄,保留着生前的部分记忆,只要聚齐,就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而且,如果残魂足够强大,还能够通过吸收阴气,或吞食其他残魂碎魄来修炼,最终阴极生阳,由死返生。
究竟哪一个是真理,谁都没资格断定。毕竟这世上谁也见不到“鬼”,但是元婴期以上的修者,却实实在在可以让神魂脱离肉体,即便身体被毁,元神却能保留,等候机缘重新来过。
屠天不敢让阴煞临近自己,只将怨鬼剑悬在百丈之外,以咒语引来少量的阴煞,令其附着在剑体上,每当他快要压制不住的时候,就由妖鬼魔前去收取那些黑雾。妖鬼魔有一只白天时不知从谁身上偷来的瓶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法宝,此刻却派上了大用。
几个轮次后,瓶子装满,妖鬼魔封好瓶口,瞅着它咧嘴傻笑。他笑得很邪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屠天已经累得冒冷汗了,感到一阵阵眩晕,不过所消耗的精神力相比整体并不算太多。只是肉身时不时显现危机,才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屠天盘膝坐下,正打算调息片刻,忽然眉心一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莫名涌来,下意识地朝着山头下滚去。
哧!
一柄绯红色长剑钉入了他刚才盘坐的地方,连剑柄都没入了坚硬的岩石中,而后又飞速拔出,闪电般向他刺来,不依不饶。
屠天虽惊,却也不慌,凭借纯肉身的速度一边躲避飞剑,一边向着山顶的方向奔去。他判断,偷袭他的人修为绝对不低,竟能瞒过他的神识,而且势力也必然可怖,那柄飞剑所用材料十分眼熟,赫然就是不久前有幸目睹的地火精金。
妖鬼魔也拔腿追来,心中含着一股愤怒,被人欺近身边都不知道,要是那人斩的是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屠天踏着最笨拙的步子腾挪跳跃,左支右拙,和普通的习武者无甚差别,然而那飞剑始终未能斩中他,总是在毫厘之间被他躲过。暗中驭剑的人非常吃惊,攻杀更加急骤了,剑光如虹,凌厉无匹,毒蛇一般咬着他不放。
屠天也感应到了对方的藏身处,神识锁定,怨鬼剑沿着一道诡异的路径很突兀地出现在了那人的背后,而他自己也已经迫近了他百米之内。
偷袭者的神觉同样敏锐的可怕,感觉到后背生冷,立马斜飞出去,间不容发地躲过了怨鬼剑的诡谲一击。
“咦?修成气候了!”那人冷声道。
屠天闻声惊诧不已,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且听起来似乎年龄很小,比他大不了几岁。
屠天怒火难遏,喝问:“你是谁?为何偷袭我?”
女子毫不松懈,继续用飞剑绞杀他,一边拉开与他的距离,冷声道:“哼,邪魔妖道,人人得而诛之!”
屠天心头一惊,终于还是惹来麻烦了。眸子转冷,决定要杀人灭口。即便对方是女人,此刻也不能容情,正邪之争古来就有,从来没有善了的例子,这种情结比之杀父之仇都让人亢奋,几乎能纠缠到海枯石烂。今晚不能狠心杀她,他日死的一定是自己。
这是屠天与人的第一战,不知是亢奋还是紧张,总之全身都激动地颤抖。他像一只看见小羊的饿狼,每个动作都像是“扑食”,暴虐而又富有美感。反观对方,却是越来越怯战了,不住的后退,有一息脚下没踏稳,差点被屠天得逞。
战到后来两人的飞剑绞在了一起,女子的飞剑绯红似火,如发怒的凤凰,攻伐之时十分急进,但是斧凿的痕迹很深。看得出她使用的是一套上等剑法,可惜欠缺变通和个人策略。显然,这是一个并未经历过多少生死之战的新手,还嫩得很。
屠天则不同,虽是第一次与人战斗,但他骨子里的戾气和决绝却把他提到了一个老辣的程度。怨鬼剑黑雾缭绕,寒意森森,如蛰于暗夜的幽灵,不时从诡异刁钻的角度冲破绯红飞剑的阻拦,袭杀女子。他的剑法也用的乱七八糟,有鬼婆子的路数、青山派、琼华派的路数,还不时夹杂着武者粗浅的横劈竖砍,可里面没有一招是白耗力气的,硬是把女子的一套高级剑法封杀得头尾不接。
女子骇然发现,自己的飞剑越来越沉,隐隐有不受控制的兆头,心中一惊,这才醒悟对方的飞剑有污浊特性,是一柄邪剑。想到这里更加急躁,皓月般的容颜此刻尽显慌乱,额上也挂上了细密的汗珠,已然是守多攻少了。
妖鬼魔立在远处,观看了片刻后安下心来,知道屠天必定会赢。对方虽然已经距离元婴境只差一步之遥了,而屠天连筑基都未完成,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按道理他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甚至对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杀他,但是连妖鬼魔都暗暗觉得不可思议,屠天硬生生打破了常规。
“这个小毛孩实在了不得,对攻杀之道的体悟远超自身境界!”妖鬼魔眯起了眼睛,心头有些沉重。“一旦让他筑基完成,谁能阻挡他崛起?那之后修行速度必是一日千里。只是他的杀气太盛,将来很可能过不了天劫那一关,恐怕元婴境就是他的极限了。”想到这里,他更加轻松,饶有兴致地选了一块大石,坐观二人争斗。
几百个回合后,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飞剑被逼回体内,上面沾染的阴煞让她绞痛难忍。屠天抓准时机,一个箭步窜上去,将她擒在手中。
“你这恶魔,快放开我!你、你敢!……”女子见屠天手握凶剑一点不犹豫地向她的脖子抹来,不由得大声惊呼,瞳孔由于恐惧缩成了针芒般的一点。
怨鬼剑缓了一缓,屠天寒声问道:“你叫什么?哪个门派的?你的同伴呢?”
女子浑身颤抖,听屠天一喝,几乎下意识地张口答道:“我、我是青岚福地的孙婉婉。”
屠天蹙眉,三大门派的人,有些麻烦。这次图谋仙府造化的众多门派中,以青岚、百兵、和碧石岛最为势大,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大门派,但每一派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屠天犹豫,放她走绝对不妥,但是杀了她恐怕很难做到无后顾之忧,一些大门派都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查明一个弟子为何无辜失踪并不是件难事,到时候前来报仇难免不殃及银雪国的普通百姓,毕竟他是国王。
屠天犹豫的片刻,忽然回身朝着群山望了一眼,然后暗叹,此刻下毒手已然无济于事了,对方来人了。
他迅速招来一缕阴煞,巧妙地打入孙婉婉的几处关节中,封了她的经脉,让她短时间内不能再战斗。然后,出于更多考虑,他放出强大神识,隔断了孙婉婉的五阴识觉,不让她感知外界。
几乎是他刚刚完成,一道电光就落在了他的近前,屠天横剑搭在孙婉婉的秀白颈项上,盯着对方打量,神色冷静。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土黄色道服,上面绣有一孤座山和一棵孤零零的松树,背后负着三把剑。他的样貌并不算英俊,可是很有男子气概,棱角分明,流露出一股这个年龄绝不该有的沧桑和颓然。
“阁下手段很高明,佩服!”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称赞屠天,让屠天一怔,不明其意,因此也没有冒然答话。
对方看了看孙婉婉,知道她只是被煞气封了经脉,除此并无大碍后,面上的冷峻稍稍缓和。
“我是猎妖者莫问天。婉婉天真气傲,整日想着降妖除魔,好让师门的人青睐她。我刚刚稍没留神她就又跑出来闯祸了。也不知今日撞见阁下该说她幸呢还是不幸呢。不过,我相信有这一次教训,她多少能收敛一些吧!”
莫问天语气特别平淡,话语里有淡淡笑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屠天的剑就架在孙婉婉的脖子上,一点怒气都感觉不到,仿佛是说给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听的。
屠天的表现则更加高深莫测,剑依旧保持原来姿势,却冲着对方略带笑意地颔首,似乎是说“没关系,不用谢”一样。
莫问天笑了一笑,点头回敬。
“阁下说说条件吧,婉婉是我已逝妻子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受伤害的。”
屠天大感诧异,竟然是这么一种关系。想了想后回复道:“你既这样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第一件事,我要你们二人立即发誓,决不向外人提说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好!我莫问天对天地二尊明誓,决不对外泄露有关这位兄台的任何事情。”
屠天收回神识,不再禁锢孙婉婉的五感。当她看到莫问天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离自己如此之近时,小嘴一扁,差一点就哭了鼻子,“呜呜,木头脑袋你快救我!”
屠天握剑的手一颤,险些给她拉个口子。
他定了定神,从那种另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你发誓,绝不跟他人提起我,事后也绝不向我纠缠,但若违誓便让莫问天不得好死!只要你念完誓言,我便放你。”
莫问天表情僵硬,怔怔地看着屠天。
女子张了张口,见莫问天如此神色,低下头照着原话将誓言说了一遍。
屠天将怨鬼剑从她的颈项上拿开,向前走了两步,正对着莫问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最后一个要求,显露一下你的身手吧!”